御前姝色 第62章

作者:野梨 标签: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宫斗 励志人生 古代言情

  尚盈盈听罢猛然回神,下意识接道:“昨儿吴御医来请平安脉,说是嫔妾这身子还须调养一阵……”

  “您若急着要小公主,不如去旁的姐妹那儿?”

  话一出口,尚盈盈自己先怔了怔,像是被这话里的刺扎着了。又像是……说不清想听什么答案,只是忍不住想在皇帝心口挠一把,瞧他疼不疼。

  晏绪礼眸色一沉,捏着尚盈盈下巴的拇指微微用力,气笑般“啧”了一声:

  “行了,甭吱声。”

  俯身堵住那张净会惹人生气的嘴,晏绪礼舌尖抵开她齿关,吞下所有未出口的酸话。

  

第50章 你是康王派来的奸细?……

  时值端阳佳节,行宫之中榴花照眼,熏风细细。

  宫女们早将艾叶、菖蒲遍插朱门,又用五色丝线结成绦子,悬挂于雕梁画栋之间。

  尚盈盈早早收拾齐整,往山水赏心亭去赴宴。后头跟着三四个小丫头,个个儿手腕上缠着五彩长命缕,叫日头一晃,跟花蝴蝶甩翅膀似的。

  簪雪替尚盈盈打扇子,喜不自胜地露出手腕,同尚盈盈说笑道:“美人您瞧,昨儿个您赏下这五彩丝,可把别处当差的姐妹眼馋坏了。她们都追着奴婢打听,还当是哪位姐姐的手艺呢。”

  尚盈盈乜斜着眼,将众人一溜儿扫过,抿唇笑道:“这值当什么?早起我才打发人往尚功局去,叫她们把只细镯子熔了,重新铸成金豆子。待会儿送过来,你们自去分派,串在结子上——”

  说着,尚盈盈抬起手指,往那络子结口处虚虚一点:“在这儿缀两颗,那才叫体面。”

  簪雪闻言,眼底的惊喜几乎要漾出来,连忙屈膝谢恩:“多谢美人恩典!”

  主仆二人说着话儿,已行至云梦廊下。

  远远望去,亭子那头乌泱泱围着一群盛妆宫妃,当间儿那位穿着珊瑚红遍地金宫裙的,不是贵妃又是哪个?

  今儿个虽说是端午宫宴,却没叫大伙儿绷着身子骨儿干坐着,倒显得随意许多。

  原是这节骨眼上,没人有闲心摆谱儿。前儿个大皇子又闹病,文妃跟护崽儿老母鸡似的寸步不离,晏绪礼方才去瞧来着,今儿这宴八成是来不了。

  至于皇后……

  近来也称凤体违和,把六宫之事一股脑推给贵妃,又命慧嫔和虞嫔从旁帮衬。

  大皇子倒是真病,可皇后那边,却说不准几分是真、几分是假。

  保不齐是让卞美人那档子事儿气得心口疼,又或是瞧宫里不太平,干脆装病躲着,不愿出来理事儿罢了。

  正琢磨间,忽见廊子拐角转出一行人来。尚盈盈认出是慧嫔,忙整了整衣裳迎上去,规规矩矩道个万福:

  “嫔妾给慧嫔娘娘请安。”

  柏筠宁眉眼一弯,伸手虚扶:“尚妹妹快请起,这儿又没外人,不必讲究那些虚礼。”

  寒暄两句过后,俩人并肩往亭子那边溜达。

  柏筠宁眸光流转,瞧见尚盈盈耳朵上晃悠的那对玉珠坠子,正是她之前所赠,不由抬起手中的美人扇,轻轻掩了下唇角。

  尚盈盈素来心思玲珑,留意到柏筠宁噙笑眼神,不由微微赧然,顺势又往她那扇面上瞅。

  但见素绢上画着几簇石榴花,工笔细描,娇艳欲滴。

  “娘娘这扇面儿画得忒绝。”尚盈盈真心实意地夸道,“瞧这石榴花,活脱脱刚从枝头掐下来的模样儿。”

  柏筠宁莞尔勾唇,把扇子一翻,露出背面几行簪花小楷,柔声说:

  “妹妹既喜欢,回头我再照样儿画一幅送你。”

  说着,柏筠宁凑近又些,悄声笑道:“石榴多籽,尚妹妹用着最合宜。”

  尚盈盈心头一跳,不自觉地抚了抚小腹。她前日刚来的月信,想来吴御医说得没错,自个儿这身子,的确还需好生调养,怀龙种的事儿估计急不得。

  说话间已到亭台近旁,巧菱料到青石凳子冰凉硌人,恐尚盈盈坐着不适,早就备下一方软垫,麻利儿地铺在凳面上。

  尚盈盈搭着巧菱的手落座,抬眸看向亭前空地,只见众人正围在一处射粉团。

  所谓射粉团,便是以小弓射盘中粉团,中者即可得食。宫里自不缺那几口吃食,只是众人都爱凑个热闹罢了。

  几个跃跃欲试的嫔妃轮番上阵,拈弓搭箭,试了好几回,箭簇皆将将擦着粉团边儿滑过。力道稍有不足,便又被那滑溜溜的粉团给弹开了去。

  这种时候儿,自然最少不得虞姿。她方与众人笑过,又赶忙凑到柳濯月跟前儿,拊掌捧道:“嗳唷,可真真是难为死人了!看来还得贵妃娘娘亲自出马,给咱们姐妹露一手才是。”

  听得这般奉承,柳濯月心中得意,立马仪态万方地递出手去,从宫女手中接过鹊画弓,眯眼瞄向金碗里盛着的粉团。

  旁边嫔妃这个递帕子,那个捧箭囊,

  叽叽喳喳活似一窝雀儿:

  “这粉团子滑不溜秋的,最是难射……”

  “要嫔妾说,还是娘娘眼力好。”

  “贵主儿仔细手酸!”

  正待搭箭上弦,柳濯月余光一瞥,忽见尚盈盈安坐在柳树下。

  柳濯月手腕一转,竟将弓箭放了下来,目光不善地落在尚盈盈身上,扬声道:

  “尚美人素来心灵手巧,想必定也精于此道。不如就请尚美人过来,与本宫比试比试,看谁能先射中这粉团,也好为今日的端午宴添些彩头,如何?”

  这一嗓子,可把满亭子的人都喊愣住。前几日皇帝回宫头一遭事儿,便是赐死卞氏。

  哪怕是朝臣之女,皇帝也毫不留情,说杀便杀。谁还看不明白,皇帝分明是拿卞氏作例,告诫众人。胆敢同尚美人作对,甭管是谁,都必死无疑。

  眼下也就贵妃这样儿的,还敢不避尚盈盈锋芒,反倒上赶子去挑衅她。

  忽而遭贵妃当众点名,还是这般奚落意味十足的比试,尚盈盈心头微沉,面上却不露分毫。

  尚盈盈站起身来,朝柳濯月福身行礼,声音平和无波:

  “回贵妃娘娘的话,嫔妾愚钝,从前不曾习过弓马,怕是要辜负娘娘盛情。”

  听得尚盈软绵绵的推辞,柳濯月自是意料之中,顿时讥诮地勾起唇角。

 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宫女,又能指望她懂什么弯弓射箭?

  不肯就此放过尚盈盈,柳濯月纤手轻抬,抚了抚鬓边璀璨夺目的赤金步摇,语气傲慢:

  “尚美人这就外道了,跟众姐妹还要谦虚?”

  “眼瞧着入秋之后,或是赶在冬雪落下前,万岁爷便要领着咱们去北山行围。”

  “尚美人这样的红人儿,岂有不去伴驾的道理?”

  说罢,柳濯月微扬着脸儿,居高临下地施压道:

  “盼烟,把弓给尚美人送过去。”

  尚盈盈眼睫微垂,瞧着盼烟捧来那张精致小巧、描金绘彩的鹊画弓,逼迫似的递到自个儿跟前。

  赶鸭子上架,避是避不开了。

  横竖无所谓丢不丢丑的,尚盈盈心下暗叹一声,正待伸出那手指去接,忽听得“咻”的一声。

  一支雕翎箭快似流星,“噗”地扎进最顶上那个粉团子,愣是把它钉了个对穿,应声而落。

  满园子人皆是惊奇,齐刷刷扭头去寻那箭矢来处。

  赏心亭外,柳荫深处,顾嫔一身水蓝色花绫衫子,腰间二指宽的绣带一勒,衬得身段利落,行止潇洒。

  此刻她手里的角弓弦儿还在打颤呢,方才那绝妙一箭,显然正出自她手。

  顾令漪将弓收于身侧,玉容沉静,径直越过众人停到柳濯月面前,语气清冷疏离:

  “贵妃娘娘这般想寻人作陪,何不与嫔妾比试一二?”

  “嫔妾虽箭术不精,但陪娘娘射几个粉团,想来还是使得的。”

  这话说得跟小刀子似的,唰啦就把贵妃脸面刮下一层。

  方才还志得意满的柳濯月,脸上笑容顿时僵住,气得脸颊飞红。

  柳濯月美目圆瞪,盯着顾令漪,声音尖利地嘲讽:

  “顾嫔莫不是眼神儿不大好,还是耳朵不甚灵便?没听见本宫方才邀请的是尚美人吗?”

  柳濯月被抢了风头,不由上下打量顾令漪几眼,气急败坏地嗤笑道:

  “也难怪,连先来后到的道理都不懂,的确是你们边军作派。本宫今日倒要瞧瞧,你们那套马上规矩,能不能在京城里行得通。”

  明明只是二人斗嘴,贵妃却忽然朝嘉毅王府脸上甩耳刮子。分明是借着嫔妃间口角,将京军与边军积怨多年的暗涌掀到明处。

  顾令漪脸色倏地沉了下来,眸光冷冽如冰,直视着柳濯月,一字一句,清晰回敬:

  “嫔妾确实不懂京军恃强凌弱、欺软怕硬的规矩。今日得见贵妃风范,可真是叫嫔妾大开眼界。”

  “我们边军讲究的是‘箭无虚发’,不像京营老爷兵,只管把樟子松射成筛子,鹿在林子里还能喘气儿呢,当真是好箭法。”

  前年冬狩时,京营上千精锐被漠北三百铁骑打得落花流水,如今提起来,还叫人直挂不住脸。

  周遭嫔妃们噤若寒蝉,一个个垂首敛目,大气儿不敢出。柳家和顾家短兵相接,哪里是她们能掺和的事儿?

  眼看这气氛就要彻底僵住,柏筠宁只好出言打圆场,脸上堆着温婉和煦的笑容:

  “贵妃姐姐,顾嫔妹妹,今儿可是大好的日子,姊妹间顽笑两句,何必为此动怒,伤了和气?”

  “依嫔妾看,这日头也有些毒了,不如咱们进到亭子里坐下,尝尝新送来的冰镇梅子汤可好?”

  慧嫔父亲掌管江南军政,是实打实的封疆大吏。这时候儿也就她插的上嘴,还能不挨排揎,劝得两厢作罢。

  柳濯月到底害怕皇帝过问,不想真把事情闹得无法收场,尤其是在皇后称病、她暂代宫权的时候儿。

  柳濯月忿忿住口,狠狠剜了顾令漪一眼,又扫过旁边澹然安闲的尚盈盈,只觉得心头那股子邪火怎么也压不下去。

  “哼!”

  柳濯月脸色不善,把鹊画弓往地上狠狠一掼,“咣当”一声惊飞树梢麻雀。但她理也不理,扭身便走,珊瑚红裙摆甩过众人眼底。

  几个依附贵妃的小嫔妃见状,连忙朝慧嫔欠欠身子告退,亦步亦趋地跟上去,转眼间便走远数十步。

  贵妃这挑事儿的已经离去,顾令漪自然不会追上去分辩。这场剑拔弩张,总算暂时平息。

  尚盈盈心下松了口气,款步迎上前,朝顾令漪福身道谢:

  “多谢顾嫔娘娘仗义相助,替嫔妾解围。”

  顾令漪却侧身避开尚盈盈的礼,忽然说道:

  “尚妹妹不必客气,原是本宫应当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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