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前姝色 第71章

作者:野梨 标签: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宫斗 励志人生 古代言情

  今日这通戏码,全然是董宝林撺掇的贵妃。虞嫔并未掺和,初时也有些意外,但事已至此,她自然知晓该如何配合。

  虞嫔故意抬起帕子掩唇,将话说得含糊,矛头却已直指尚盈盈:

  “嫔妾瞧着,这封写给顾小王爷的情诗上头,那落款‘盈盈’二字,正是尚美人闺名,未免忒巧合了些。还有那枚鸳鸯玉佩,瞧着也不像个小宫女能弄着的玩意儿。”

  见皇后神色莫辨,攥着书信的手指却暗

  中蜷紧,柳濯月心觉得逞。她才不遮遮掩掩,顿时拔高声调,气势汹汹地朝尚盈盈发难:

  “尚美人,你与顾小王爷暗通款曲,竟还敢将这淫靡之诗藏匿于宫中,真是好大的胆子!本宫若是你,哪里还有脸面安坐在这儿?还不赶紧跪下!”

  但谁又不是被吓唬大的,尚盈盈闻言无动于衷,只抬起眼帘,迎上柳濯月嘲弄目光,淡定反问:

  “贵妃娘娘这话是从何说起?”

  “尚且先不论,嫔妾与顾小王爷之间本就清清白白。便是这两样下作东西,您既说是嫔妾所有,又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董宝林殿中?这岂非咄咄怪事?”

  尚盈盈三言两语撇清干系,话里话外将那蹊跷处点得透亮。柳濯月冷眼瞧着,心知这蹄子是不到黄河不死心,立马斜瞥董宝林一眼。

  董宝林借着绢帕遮掩,回以个请她安心的眼神。

  光听人斗嘴,总归斗不出个所以然来,傅瑶拍案命众人安静,肃声命道:

  “方才是谁查到此物?即刻上前回话。”

  吊梢眼嬷嬷连忙上前一步,蹲身回禀:

  “回皇后娘娘、各位主子的话,这东西是奴婢查到的。方才因邵才人遗失金镯,奴婢奉命前去搜查,但董宝林屋里确实未曾发现什么。”

  “按着邵才人的意思,奴婢便又带人往下房里走了一趟。宫女们住的下房都是大通铺,东西挨着东西,分不清是谁的,奴婢便一并搜检。这两样物什,并非从董宝林贴身宫女包袱里搜出……”

  “而是藏匿在在榻柜里,压在一个不起眼的青布包袱底下。奴婢方才问过,这些原是顾嫔娘娘身边伺候的二等宫女,阿翘的贴身之物!”

  这话一落,顾令漪本就不悦的脸色,更添几分恼怒。本来将小王爷扯入其中,便够令她厌烦,哪知这人胃口如此大,竟是要拖她一同下水!

  眼风一扫顾嫔,傅瑶心底虑量之事忽而变了变,沉声令道:“传阿翘。”

  殿门外候着的宫人得令,不多时,便压着个身形瘦弱、穿着青色宫裙的小宫女进来。

  阿翘一进殿瞧见这阵仗,双腿顿时软似面条,扑通一声跪倒在地,连头都不敢抬:

  “奴婢……奴婢阿翘,叩见皇后娘娘,叩见各位主子……”

  这副惊悚惶恐的模样儿,端的是十分可疑。

  “这两样物事可是你的东西?抬起头来回话!”傅瑶摆手命人将托盘端下去,令阿翘仔细查看。

  做工精致的鸳鸯玉佩撞入眼帘,阿翘哆哆嗦嗦地抬起头,飞快瞥了一眼顾令漪,又赶紧瑟缩着肩膀,只是呜呜地啜泣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  虞姿见状,掩唇促笑一声,柔声开口引诱:

  “阿翘姑娘,你也甭害怕。皇后娘娘在此,自会公正裁断。你只管将自个儿知道的事儿,原原本本地说出来,也好洗清冤枉,不是么?”

  许是虞嫔的话给她些张口的勇气,又许是被眼前阵仗吓破胆子,阿翘抽噎不止,断断续续地开口:

  “回娘娘的话,这东西……这东西确是奴婢收着的。”

  阿翘腮边挂泪,又偷偷觑顾令漪一眼,这才豁出去似的说道:

  “自打上回青黛姑姑被撵出宫后,嫔主儿往府里写的家书,便都交由奴婢来传递……”

  “前日主子给了奴婢这个包袱,里头装着的,就是这两样东西。”阿翘指着托盘上的玉佩和信,眼神躲闪地说道,“主子只让奴婢尽快送回王府去,还叮嘱奴婢千万要小心,莫要被旁人知晓……”

  “奴婢当真不知道这里头是什么呀!奴婢只是听吩咐办事……求皇后娘娘明鉴,求各位主子开恩!”阿翘颤抖着说完这番指证之词,立马又咚咚叩首起来,不住喊着“娘娘饶命”,又说自己对不住顾嫔。

  顾令漪闻言登时怒不可遏,霍然起身,纤指直指阿翘,厉声呵斥道:“好个不知死活的贱婢,竟敢信口雌黄污蔑主子!本宫何时给过你这等腌臜东西?”

  柳濯月见状,却是“扑哧”一声笑出来。她慢条斯理地抚了抚鬓边宫花,眼神轻蔑地扫过顾令漪和尚盈盈:

  “嗳唷,本宫先前还觉着奇怪呢。每每尚美人一出什么事儿,顾嫔就忙不迭地蹦出来回护,替她打抱不平。原来不是拿人家当姐妹,是早拿人家当嫂嫂敬着呢!”

  这话说得忒刻薄,简直是颠倒黑白。尚盈盈一直淡定旁观,此刻听到这话,尤其是牵扯到嘉毅王府和顾小王爷,眉头不由狠狠一蹙。

  隐隐觉着此事已不是斗倒她那样简单,设局之人心思歹毒,或许是存着更大的阴谋。

  见事态愈演愈烈,心知若再不作处置,恐难收场,尚盈盈终于站起身,看向伏地哭泣的阿翘,认真发问:

  “阿翘,你既说是奉你主子之命传递。那我倒要问问你,这两样东西,又是经由何人,交到你主子顾嫔娘娘手上的?”

  阿翘被尚盈盈这么一问,故意支支吾吾半晌,这才怯怯抬头,看向站在尚盈盈身后的簪雪:“是……是尚美人的贴身宫女,簪雪姐姐!”

  听到“簪雪”二字,尚盈盈心里既难过,又有些庆幸,还好这内鬼不是巧菱。她自己带出来的小丫头,到底没有背叛自己,她没有押错宝、信错人。

  簪雪闻言如同被惊雷劈中,脸色瞬间惨白如纸,俯身将额头重重磕在地面。簪雪声音里染上哭腔,果然没几句话的工夫,便顺势招认道:

  “奴婢……奴婢有罪!奴婢对不起美人主子!”

  簪雪泪眼婆娑地抬起头,假惺惺地看向尚盈盈,这才又转向皇后和柳濯月等人:

  “回皇后娘娘的话,阿翘所言,确有此事。是奴婢……是奴婢前几日奉美人之命,悄悄将这包袱交给阿翘的……”

  仿佛畏惧尚盈盈会报复她,簪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:“奴婢也劝过美人不要如此,可无奈美人心意已决,强逼奴婢替她办差。如今事已至此,奴婢不敢再遮掩,包庇这样大的罪愆……求娘娘们恕罪!”

  柳濯月眼底闪过得色,哂笑一声,看向尚盈盈:“尚美人,你可听见了?如今人证物证俱在,你还有何话可说?私通外男,秽乱宫闱,这可是杀头的大罪!”

  殿内气氛紧张至极点,所有人都屏息凝神,等着尚盈盈作何反应。

  可尚盈盈竟八风不动,泰然立在原地,倒叫某些人大失所望。

  “此事来龙去脉,如今算是大致清楚。”尚盈盈目光平静地扫过柳濯月,又落在托盘中那封信上,“嫔妾斗胆,想请皇后娘娘恩准,让嫔妾亲眼瞧一瞧那封所谓的私通书信。”

  柳濯月立时挑眉,讥讽道:“怎么?到了这等地步,尚美人还想狡辩不成?莫不是想趁机销毁证物?”

  尚盈盈闻言,似是觉得这话十分愚蠢,竟蓦地笑道:

  “贵主儿也忒心急了些,当着皇后娘娘和诸位姐妹的面,嫔妾若真敢销毁物证,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,与当场认罪又有何异?”

  “嫔妾乍然蒙受此不白之冤,想瞧个清楚明白,又有何不可?”

  尚盈盈这话掷地有声,清凌凌的目光扫过殿内诸人,最后定格在傅瑶身上,不卑不亢。

  尽管此事牵涉顾嫔,傅瑶有过顺水推舟的念头,但眼下收养皇嗣才是重中之重。

  傅瑶略微计较一番,还是决定保住尚盈盈,便微微颔首,吩咐彤珠道:“将那书信和玉佩,呈给尚美人过目。”

  彤珠应了声“是”,转身将银盘呈到尚盈盈跟前。

  尚盈盈虽对此事十拿九稳,但此刻也不禁心音促急,缓缓展开信笺,目光落在纸面。不

  出所料,果真是她当初软趴趴的字迹。

  如今看来,尚盈盈也自觉稚拙,与皇帝调教出来的大相径庭。

  心头一块大石悄然落地,尚盈盈心知鱼儿上钩,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。

  转瞬之间,尚盈盈心下又生一计,便故意面露难色,攥着信纸仔细看去,仿佛在反复辨认每一个字。

  柳濯月冷眼瞧着,同样松了口气,只道仿写书信之人技艺高超,连尚盈盈自己都瞧不出破绽。这会子不肯撒手,看来是在垂死挣扎。

  半晌,尚盈盈抬起头,眼含喜悦地看向傅瑶,朗声自证道:

  “启禀皇后娘娘,这信上字字句句,乍一看并无不妥。但其上赫然有‘相思’二字,这‘思’字犯嫔妾先父名讳,却未见改字或减笔,又怎可能出自嫔妾之手?”

  为亲者讳,为尊者讳,便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村妇都知晓。尚盈盈既能写出这淫媟情诗来,又怎可能不懂避讳?

  此言一出,局势瞬间扭转,谣言忽有不攻自破之势。底下众人不禁窃窃私语,暗道尚美人这番话若不曾作伪,倒的确站得住脚。

  柳濯月脸上得意笑容骤然僵住,她万没料到,这不起眼之处,竟可能藏着这么大个纰漏。

  柳濯月气得绞紧帕子,飞快瞪向董宝林,暗骂这点子事儿都办不妥帖!

  不甘心如此轻易叫尚盈盈逃脱,柳濯月不信她如此好命,立马冷笑质疑道:

  “尚美人真是巧舌如簧。可你爹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平头百姓,这名讳之事,还不是全凭你一张嘴?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?兴许是你见事到临头,胡乱编造出来,打算脱罪罢了。”

  柳濯月所言看似有理,殊不知尚盈盈等的就是她这句话!

  见柳濯月果然沉不住气,尚盈盈捉住她狐狸尾巴,立马续接说道:

  “嫔妾先父确非官身,但也并不如娘娘所言,乃全然无名之辈。先父曾于元丰十五年恩科考中秀才,其齿录、履历、亲供三代单子,俱已呈报官府造册。”

  尚盈盈往前逼近半步,单手持握信纸,展在柳濯月面前,追问道:

  “贵妃娘娘,您可敢与嫔妾去验上一验?”

  柳濯月被问得一时语塞,又见尚盈盈底气十足,顿时没了方才那番倨傲。

  查验亲供单子?这怎么使得!

  她不过是想借此事扳倒尚盈盈,哪里真去查过什么劳什子名讳!万一真如尚盈盈所言?她岂不是自取其辱?

  见柳濯月噎得说不出话,尚盈盈更是步步紧逼,声调扬高几分,叫在场众人听得清清楚楚:

  “贵妃娘娘不敢同嫔妾查验,因为您心知肚明,这书信根本就是伪造的,是也不是?”

  有道是风水轮流转,可柳濯月并不似尚盈盈般淡定,见众人目光投来,已隐有招架不住之势。她猛地一扬脖颈,端出贵妃架子压人,色厉内荏地斥道:

  “放肆!本宫是何等身份,岂容你这般质问?”

  “真伪自有公断,本宫不过是懒得与你饶舌!”

  说罢,柳濯月竟是拂袖,将脸转向一旁,一副不屑与尚盈盈争辩的倨傲模样。

  可这番姿态,落在众人眼中,却更像是心虚之状。

  瞧到此处,明眼人哪儿还有不明白的?

  适才尚盈盈提出查验名讳,贵妃若心中无鬼,坦坦荡荡应下便是。她可是巴不得见尚盈盈遭难的吧?何至于这般推三阻四,最后竟恼羞成怒,连话都不敢回了?

  见尚盈盈又一次绝地逢生,傅瑶心下暗自称许,却也不免生出几分忌惮。

  可转念一想,尚盈盈不过是民女出身,纵有千般机巧,在国公府这等簪缨世族面前,也不过是蝼蚁撼树。思及此处,傅瑶唇角微扬,那点子忧虑便如晨露见日,霎时消散无踪。

  正当柳濯月脸色青红交加之际,尚盈盈却又施施然折起书信,轻声发笑。如同玉珠落盘,在这寂静殿中里显得尤为突兀。

  见柳濯月怒目瞪她,尚盈盈微微一福,柔声道:

  “贵妃娘娘甭紧张,是嫔妾记岔了。嫔妾先父名讳当中,确实没有这个‘思’字。”

  “你——”

  柳濯月嗓音尖厉,气得浑身发抖,指着尚盈盈的手指都在哆嗦:

  “你竟敢糊弄本宫!戏耍合宫上下!”

  方才的窘迫和心虚,瞬间化作被愚弄的滔天怒火。

  “贵妃娘娘息怒。”尚盈盈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,仿佛在看一场猴儿戏,“嫔妾不过是开个无伤大雅的顽笑,想试试看,这伪造书信之人,究竟心虚到何种地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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