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怂怂的小包
她自以为是的“为小桃好”原来也是一个陷阱。
从一开始,小桃就是一个牺牲品,而她却没有权利知晓,她或许只是觉得崔世子旧伤复发,请来大夫医治便能痊愈。
而现在,薛贵妃愕然发现,无论把不把这个真相告诉小桃,结局竟然大同小异。
把真相告诉小桃,崔世子最后是因为功高盖主被陛下害死。不把真相告诉小桃,崔世子依旧面临死局,死在战场上。
只是第二种死因下,陛下的所为会被遮掩,晋王的谋划也再不能威胁到她和皇儿。
人心本来就有所偏向,薛贵妃也不能幸免,所以她从心底赞成崔世子领兵出战,所以她面对自己的堂妹沉默。
因为对自己有利。
“阿姐,求求你,告诉我,世子领兵是不是真的?”明明从堂姐的态度中已经窥见暗淡的结果,可薛含桃仍然不愿意放弃,她向薛贵妃乞求一个答案。
薛贵妃看着面前仿佛要碎掉的少女,终于开口,“小桃,对不起。”
一声对不起击落了薛含桃心中所有的侥幸,她抖着唇瓣问,“可是世子身上的伤没有好,阿姐和陛下难道不记得吗?”
薛贵妃不语。
“……或许陛下忘记了,我去求陛下,那么多位将军,肯定比受伤的世子更厉害。”
薛含桃垂下脑袋,手指头抠着衣角,转身要去延和殿。
“小桃!没用的,你……你不明白,只有崔世子出征才可以鼓舞士气。他只是受伤但朝廷内外的流言都暗指他被毒害,金人敢撕毁和议也有这方面的原因。若是崔世子出征,不仅流言不攻自破,也可以打金人一个措手不及。”
薛贵妃拉住她的手,同她解释崔世子不得不出征的原因。
“再者,出征而已,未必就有危险。你想我们从前听的戏文中,将军是不是大多凯旋而归。”
许久,薛含桃抬起头,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薛贵妃,慢吞吞吐出一句话。
“阿姐,其实我没有那么笨。”
她虽然不聪慧但也不傻,可为什么他们都来欺骗她。
闻言,薛贵妃身体僵住。原来,小桃已经知道真相了吗?
“陛下的旨意不可能再更改,而且,我听说,崔世子在延和殿主动请缨,死在战场上或许是他想要的结果。”
主动请缨……她还是被骗了啊。
薛含桃的指尖将衣角抠出了一个很丑的洞,与此同时,她的心也血淋淋地破了一道口子。
有些冷,有些疼。
她浑浑噩噩离开了柔仪殿,再次回到宫门处,钻进马车里面,闭上眼睛。
好累啊,她真的是一个傻子,傻乎乎地坚持,想要将人留住。
可是他不在乎,他主动要舍弃自己,舍弃眼下的安逸,也舍弃她。
为什么就不能再等一等呢?天底下有很多很多的英雄,很多很多的将军,他们为什么不能撑上去,偏偏要是他。
薛含桃冷到将自己缩成了一团,挨着大黑狗恹恹提不起精神的模样。
见此,果儿很快猜到了薛贵妃的回复,闭紧了嘴巴。
一路无声。
她们午后出府,回去时已是黄昏。
马车停在府门的时候,恰好遇到离开定国公府的枢密使狄恒。
狄恒先看到和大黑狗垂头走在一起的小姑娘,高声唤了她一句,“小桃。”
“……狄将军。”薛含桃仰起脑袋,看见他,忍不住又冒出了一丁点儿希望。
狄将军是世子敬重的长辈,他同时也是百姓的另一个保护神,他是不是可以阻止世子领兵出征。
想到这里,她激动地跑到狄恒的跟前,“狄将军,您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?”
闻言,狄恒神色微顿,缓声问她遇到了什么难处。
薛含桃抿着刺痛的唇瓣,语气充满了希冀,“世子的身体没有痊愈,不能上战场,狄将军能否和陛下请奏换别的将军?”
狄恒同样沉默,也同样在她眼神黯淡的那刻说了一声对不起。
他帮不了这个忙,但理解她此时的悲痛欲绝。
“多去陪陪伯翀吧,后日,他便会离京。小桃,不要怪他,这是他的选择。这一次,老夫同样也不会再退缩。”
“我知道了,狄将军。”
最后一点希望破灭,薛含桃慢慢地朝他鞠躬,然而死气沉沉地走入府门。
只是转过一道弯,崔伯翀就站在不远处,专注地看着她。
他逆着光,整个人如同在一团阴影中,脸上的神情薛含桃看不清楚。
很努力地睁大眼睛,也依旧是模糊的,像是快要从整个世界离开,永远消失不见。
她动了动疼到麻木的唇瓣,说,“我恨你。”
第75章 锁链。
一声恨清晰地传入崔伯翀的耳中,他心口抽痛,恍若未闻地走近她。
“今日怎么出去这么长时间,申时已过……”
“我恨你,世子。”
“哭过了,衣服也抠破了,除了卖画你还去了何处?”
他环顾桃子的全身,很快发现了异常的地方,眉眼微沉,伸出了手。
“你听不到么?我恨你,恨你一辈子。”薛含桃睁着大大的眼睛,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近,猛地往后退去。
她拒绝他的触碰,决绝地诉说她的恨意,再也不要沉沦在他的骗局中。
崔伯翀的手掌停在了半空,这是第一次她在他靠近的时候露出厌恶的,避之不及的神色,而往日被他亲的红肿的唇瓣中更在坚持地吐露一个恨字。
泛红的泪眼,浓烈的恨意,以及倔强的躲避。
崔伯翀很轻地扯了下嘴角,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,他说,“听到了,不就是恨吗?你继续说,我都听着。”
“只是,恨归恨,桃子永远不可以厌恶我,拒绝我。否则,要罚。”
话音轻飘飘地落下时,他的眼神也钉住了她,暗沉如化不开的墨。
薛含桃浑身发颤,忍不住又往后退了一步,可是太晚了,她已经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拦腰抱起,扣在男人的肩膀上。
桃子拼命地挣扎,很快,她饱满柔软的地方被一只手掌不轻不重地拍打了一下。
“继续,说你恨我,不要停。”崔伯翀抱着她走回东院,步伐和语气都很随意,甚至优雅,“我洗耳恭听。”
他要她继续说,薛含桃伏在他的肩膀上,反而沉默了下来,一声不吭。
被放在房间里面的小榻上时,她飞快地缩到角落,将脸埋在自己的双腿上,也不看他。
她真的很累很累了,只想像一颗种子埋在土里,不去
听,不去看,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。
可是这个模样的她崔伯翀不允许,他笑着掰开她坚硬的外壳,握住她的手腕,俯身用温水滋润她干涩的唇。
亲到她失去的血色重新出现,灼热的唇舌又停留在她闭着的眼皮上,慢慢舔去那一点水润。
“有一个老实巴交的小姑娘才是最大的骗子,你看,她明明因为宛若神明的仁慈被吸引,转而爱上那个人。她说,世子是位大善人,仁民爱物,扶危济困,看到他时眼睛都挪不开。”
“可是现在,他在努力地做回那个大善人,变成她心目中的神明,她却说恨那个人一辈子,连眼睛都不愿意再睁开看他。”
“这不是欺骗,是什么?”
他的唇舌往下,又停留在她的脖颈,一个人最脆弱的地方,辗转反侧,来回吸吮。
薛含桃仰着脖子无声地哭泣,他说得对,她也是一个骗子,卑劣又自私,想要用她的爱将万人敬仰的崔世子困住,变成她一个人的夫君。
但是,她不后悔说出恨他,因为爱他太累了,她想做回路边无人在意的野草,枝头干涩无味的野桃了,不会伤心,不会失去自我。
“我不欠你了。”
“你会死的,我不愿意被抛弃,有一个死去的浑身冰冷的夫君。”
“和离吧,你若是不能活着回来,我还可以继续扎根,吸收阳光和雨露。”
崔伯翀垂下眼眸,没有停顿,面无表情地咬住她的蝴蝶骨。
很疼,可是接着他的笑声很温柔。
他笑着说休想,“我不会对一个骗子仁慈,当然,我也不会死,让她从我的手心逃走。”
和离,说什么梦话呢?
“等着我回来,桃子会拥有想要的安乐幸福。”
薛含桃睁开紧闭的眼睛,默默摇了摇头,她不想再陷入到煎熬之中。
太累了,太难受了,耗尽了她的生命力。
没有生命力的她重新变成了一个干涩无味的野桃,接下来的一天,无论崔伯翀在她的耳边说什么,她都置若罔闻,只是茫然地将自己蜷缩在角落。
眼睛也不敢再闭上,因为她害怕会梦见一个鲜血淋漓,生机全无的崔世子。
然后,她被喂了一碗药汤,终于睡了过去。
崔伯翀望着睡熟的女子,欺身而上,亲了亲她的眼角和脸颊,重复之前的话,“等我回来。”
如他所言,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,金人的入侵让德昌帝的愤怒与畏惧都升到了最高峰,崔伯翀主动迎战,便是算准了德昌帝的心思。
之前,德昌帝一直是坚定的主和派,遇战只想着割地求饶,送人送岁币,再有蔡存等人的搅和,打压武将,在崔伯翀看来,河山倾覆不过是时间问题。
现在则不同,德昌帝膝下有了太子,心心念念将江山交到太子的手中,为此而厌弃了蔡存,蔡党一群人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便迫不及待地倒向了晋王。
晋王也是主和派,但此时他是崔伯翀口中对太子最大的威胁。
“身为臣子,迎战金人自是义不容辞。然,臣若率兵离开都城,狄公垂垂老矣,怕是护不住太子殿下,朝中主和派本就实力强盛,万一再与金人里应外合,陛下恐怕也难逃一难。”
崔伯翀在延和殿中的一番话毫不客气,骇地德昌帝脸色大变。
绝不是危言耸听,大周立国以来,前方武将拼死拼活地打仗,后方主和派和敌人称兄道弟反手捅武将一刀的事例不止一起。
德昌帝身为皇帝,知道的更清楚,他勉强沉住心神,问崔伯翀要怎么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