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赵朝朝
卢将军壮起胆子,“寻名医,治男子房内事。”
太子殿下:……
太子妃:……
许久许久之后,杨琮拧眉问道:“确信?”
他怎生觉得打从崔冬梅入主正阳宫,好些事越发捉摸不透了。
卢将军:“微臣手下瞧见两次,头次是萧夫人奶兄,亲自去保和堂,佯装询问女子不孕。到了后堂,见的却是保和堂大夫胡耳。胡大夫这人,外头都传她是送子观音,专治女子不孕,名声极好。可恰巧胡大夫早年在盈都的时候,出手两次,都是男子。这事儿知道的人极少,微臣得知一二也是机缘巧合。再一次,也是萧夫人奶兄……”
听罢卢将军禀告,杨琮觉得怪异,却一时想不起来到底何处怪异,思量着问刘三娘。
刘三娘干咳两声,“河间侯?”
杨琮摇头,屏退左右之后,“近些时日也不曾听说河间侯犯了旧疾,从前也不见这稀罕事。这时机,委实巧。”
刘三娘深以为然,起身在屋内踱步,思量着说:“确是。河间侯这般年纪,不妥也就不妥了,已然两子两女,不会如此。若不是河间侯,那是崔大公子,也不对,儿子房内事,萧夫人不是这等婆母……”
剩下的话,刘三娘不好继续,见杨琮并无异议,方才继续,“并非崔大公子,只能是……”,说着指了指天上,“别忘了,萧夫人才去过正阳宫不久。”
杨琮像是愣住,也像是在思量旁的什么。
陷入思绪当中的刘三娘并未察觉,“若是如此,换个法子才行。此前想着离间帝后情谊,现如今不用咱们动手,天助我也,剩下的好办多了。”
她想到好主意,顾不得自己身份,一径给太子派下任务。
“侧妃,应下来便是。无论是谁,都翻不出我手掌心,在这等细枝末节上,没工夫跟她耗着。往后咱们要做的,便是稳住定王,成王,不出岔子。”
这些,杨琮当然也想得到。可,见刘三娘事事说在自己前头,更是不消请示,一径给自己派任务,他心中,腾起一股莫名的火气。
这太子妃,主意也忒大。
刘三娘主意大,却无论如何也赶不上崔冬梅主意大。
正阳宫的晚膳方才罢了不久,杨恭照旧去屏风后沐浴,崔冬梅则懒散坐着看书。翻动书页,半个字眼也看不入眼,脑海中不断来回的,仅有太后的言语,以及那件破旧泛黄的中衣。
她想,当年陛下在那三日当中,想什么呢,该是如何难过,该是如何伤心。
如此想着,她脚步不听使唤似的,悄然走到屏风后,打算去看看杨恭,看看他胸前伤口。
哪知,双脚堪堪站定,手还未抚上山水屏风,雾气氤氲中,猛然一个物件朝自己飞来,白白的一团,恍惚之下像是个衣衫,飞得快,显出几分利剑的凶猛气势。
这物件带起的风,扫过崔冬梅面庞,像是软剑破空,有些疼。
她吓得要死,惊呼一声,“陛下,有刺客!”
“怎么是你?”杨恭的惊讶,不比崔冬梅少。
“什么?刺客呢?”
杨恭道歉,“是我不好。我听见声响,以为来人,不想是你,可还好?”说着,他歉意之下想要起身,到一半发现自己尚在沐浴,淅淅沥沥的水声当中,复又坐下。
“你来做什么?赶紧回去歇着。待我收拾好了给你看看,伤着了不曾。”
崔冬梅难得关切旁人,本就有些别扭,而今又被误会,登时泛起几丝不悦,“我想来关心你,你误会我……”
不等她说完,又听杨恭道:“闭眼。”
“我为什么要闭眼,我就来看看,我……”话已然出口,她方明白杨琮这话,说的是他要穿衣衫,“我闭眼,闭眼。”
窸窸窣窣的衣衫响动、淅淅沥沥的水声当中,夹杂一声轻笑传来。
崔冬梅跺脚:“你笑话我?”
“哪里。”又是一声轻笑。
“你就有!”
“好,你说有那便是有。”
第25章 崔二的心疼
待杨恭穿好衣袍,从山水屏风后出来,崔冬梅已经装模作样半躺着看书。她眼跟前一盏琉璃灯,晶莹透亮,莹润光泽。
“仔细你的眼睛。”
崔冬梅还想着适才的误会,有些咽不下这口气,“我还想,陛下要说仔细你的皮呢。”
“为何?”
“此前我也见过一次陛下沐浴,那时候可没刺客。现如今不一样了,皇后娘娘的正阳宫,也都有了刺客了,当真是稀罕。”
说话间,她眉眼上挑,眼尾下拉,怪模怪样,再配上她阴阳怪气的嗓音,别有一番风采。
杨恭再次轻笑,坐到崔冬梅一侧,看向她手中书册。
不等这人细看,记仇的崔冬梅想起新婚的热闹,当即打趣,“哎呀,陛下瞧好了不曾,这个可是坊间话本,乌糟晦气。”
“你这人,记仇。”
“记仇有何不好!我生来心眼子小,做不到宽宏大量。”崔冬梅理所当然,趾高气昂。
杨恭念起适才的误会,再次赔罪,“是我不好,误会了你。小娘子宽宏大量一次,可好。”
高高在上的帝王,温柔笑意说话,崔冬梅很是受用,心中笑得要死,却板着脸,“既然如此,那我就原谅你了。往后正阳宫,没什么刺客。”
杨恭点头,“现在,你可以说说,来找我作何?”
冲动易怒的崔冬梅,临到头来,做了个软脚虾,“没,没……”
“骗人。说吧,你说的要来看看,看什么来着。”
她想要知道,想要关心,却念男女之别,不好开口,别别扭扭低头看书,“没什么,我都忘了。”
“忘了?你而今不到十八,这……要不要看看?”
哪能这般被人说道,崔冬梅登时抬眸朝杨恭看去,只见这人眼角含笑,眸色带光,像是暗夜星辰。崔冬梅那隐隐别扭的心,越发别扭,侧过身子,不去看他。
杨恭:“那我走了。”
接着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,像是有人走远,崔冬梅心中盘算落空,诧异之下猛然转身,却见这人不过是起身,站在卧榻旁侧罢了。
被人抓包的崔冬梅,心跳如鼓,心中似有两个小人在打架,犹豫半晌,“我想要看看,陛下的伤口。”
杨恭脸上的笑意,霎时掩去,唯余剑眉在上,英武威严。
崔冬梅害怕,找补道:“我,我,我问了太后,我是不是做错了,往后我……”
“你没错。”杨恭的神色,在小娘子战战兢兢的言语中,恢复如初。“太后和你说了什么?”
并无任何怪罪,崔冬梅胆子大了,将手伸出来,拉着杨恭的袖子,让他坐在卧榻边沿。继而将自己因何去找太后,说了什么,又如何寻到立政殿的事情,一五一十全说了。
起初,杨恭默默听着,及至说到太后后悔,他不过是气息沉重几分,直到最后,说道崔冬梅入立政殿,气息全乱了。
他的一点一滴,并未逃过崔冬梅的眼睛。最后,她以为自己做错了事,惹得陛下不快,缓缓靠近,企图撒娇卖乖,缓解一二。
“陛下,这事儿,我不参合了,往后宁安殿若是有话,我全部告知,再也不自己做主。”
她说得小心翼翼,没半分崔家二娘子往昔神采,杨恭霎时间心疼起来,“你刚才说什么?”
“我再也不自己做主了。”
“不是这个。”
崔冬梅见他不似生气,胆子又涨了回来,“那是什么?”
“你方才说你要看看什么?”
小娘子捏着衣袍的手,登时晃了晃,像是抓得不稳,凝神思索之后,
“想要看看陛下胸前的伤口,可是好了,可还疼,目下是个什么模样,冬日天冷,可有旧疾……”
崔冬梅这话像是和舌头搅和在一块儿,黏糊糊,软绵绵,出不了口。下一瞬,就见杨恭复又坐下来,拽起崔冬梅的手,放在自己衣领处。
潦草穿在身上的中衣,松松垮垮,并不严实。尤其是那衣领处,交领散开,不消任何动作,已然可见一二分胸膛。小娘子的手,被人握住,落在衣领,本就惹人脸红心跳,加之那双大手,灼热异常,掌心处几分粗粒,未能有一丝空隙,顺着皮肉经脉,传到小娘子心房。
及至这等时刻,她方才觉出几分不妥。
她和陛下的关系,像是越发好了,好得有些过头。
突然,头顶传来杨恭的笑话声,“怎的,还有崔二娘子不敢的事儿。”
激将,妥妥的激将。
然,激将又如何呢,她崔冬梅一向是个只要成功,不要失败之人。自己说出去的话,定然践行到底。
遂下一瞬,崔冬梅猛地拉开杨恭衣领。只见素白中衣掩盖之下,左胸处漏出半块伤疤,狰狞可怖,坏了的皮肉,不知被谁家蹩脚绣娘缝补起来,坑坑洼洼,左一个勾线,右一个勾线。像是断成几节的蜈蚣,匍匐在上。偏生这蜈蚣,有孕一般,腹部隆起偌大一块。
那块隆起,被中衣掩盖些许,看不真切。
崔冬梅眼花,不能思考,只想知道剩下的一半是何模样。她颤抖着双手,打算再次拉开些,却被杨恭突然拉住,断了去路。
“不用再看了。”
他神色平淡,言语柔和,甚至带着几分心疼。
崔冬梅明白,这是怕她受不住,怕她害怕。
她想,他遭此大难,无人关怀,生死不知。在那清冷破败的偏院中,躺了三日。如今好了,她不过是要看个全貌,却惹来他心疼。他没心疼自己遭遇,却心疼她会害怕。
一时之间,崔冬梅只觉喉咙处有万千蚂蚁在撕咬,疼,漫天的疼。
她张张嘴想要说话,却不能发声,几番动作之下,她转而伸手去触碰他伤口。缓缓靠近,慢得再不能慢,她怕她素日的冲动,平素的胡闹,会使这人再次感受到疼痛。
坑洼不平,僵硬如铁。柔荑顺着蜈蚣的身躯,缓缓而上。
剩下那一半,他不让看,那便不用再看。
良久之后,崔冬梅终于找到自己的嗓子,仰头看向杨恭,“疼不疼?”
杨恭嘴角带笑,抬手来替她拭泪。及至他的手放在眼角,崔冬梅方才发现自己流泪。她努力想要笑一笑,扯开的嘴角,却如千斤重,不停地往下掉。
她说呢,怎的眼睛有些花。
“早就好了,不疼的。”
他说得很是平常,不见丝毫隐瞒,崔冬梅信以为真,“那,冬日寒凉,夏日暑热,可会犯旧疾?”自家老父亲也是如此,崔冬梅知道一二。
“刀四替我寻来极好的大夫,都好了,一切都好了。”
崔冬梅拧眉,恨他一眼,“你骗我。刀四救我父亲那次,我知道。他们主仆二人回到营帐之时,已然是两个月之后。你骗我,二哥哥,你骗我。”
杨恭继续替她拭泪,“刀四是我师父,即便是心系旧主,也不可能完全将我放弃。他早有打断,我不是骗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