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赵朝朝
一时,一直观望窗外动静的香香过来禀告,“娘子,陛下走了。”
崔冬梅猛然起身朝窗棂走去,边走边问,“你说什么?他走了?!当真走了?”
香香:“当真走了。”
急切之下,崔冬梅如何动作,也打不开窗户,气得拍窗户一掌。
“去了何处?打听清楚了?”
香香和脆脆上来,帮着打开窗棂。夜风入内,吹散她心口那股恶气,腾腾的酸楚又冒出来。
崔冬梅双眼泛酸,倔强眨眼,欲将这满脑子酸楚赶走。天不遂人愿,眼睛越眨动,越是酸得厉害。未几,豆大的泪珠泛起,在微红眼眶中跳跃。
“百兽园,跑马去了。”
扬起侧脸,崔冬梅抬手拭去泪水,“他还有心思去跑马,哼。他们杨家人,果真没一个好东西。”
香香和脆脆相互看一眼,不约而同心道:娘子近来是吃错药么?脾气不好也就罢了,还如此说话。
目下内内外外,俱是清泉宫之人,也不怕传出个什么。
“好啊,他跑马就跑马,去将我才画好样子的那中衣取来,他今儿个要是不回来,这衣裳就别想要了,我送给旁人去。”
香香忍不住提醒,“娘子,使不得。”
崔冬梅恨她一眼,“快去,我说使得就使得。这天底下,还没我崔二办不到的。快去给我拿来!”
香香还想再劝,被脆脆拉一把,转身取中衣而去。
哪知,香香还未走开三五步,猛然一阵揪心的疼窜到崔冬梅心口,她面色苍白,摇摇欲坠。
两个丫鬟上前搀扶,“娘子,娘子……”
几息之后,疼过劲儿,崔冬梅虚弱道:“我还没死。”
“奴婢寻个太医来。”
崔冬梅制止,酸溜溜说:“哼,寻太医,我这无人在意的小娘子,寻什么太医。去,吩咐后厨,要一碗宁神静气汤药。”
香香脆脆再三劝阻,崔冬梅充耳不闻,为自己辩解,“不过是心绪起伏过大,脏器承受不住,歇一歇便是。”
拗不过,香香改为劝说她莫要生气,“陛下一会子就该回来了……”
像是触及崔冬梅命门,她登时高声喝道:“回来,想都不要想,去,吩咐厨房之后,将房门落锁。再也不要回来。”
香香,脆脆:这日子有点子不好过诶!
无可奈何,两个小丫头子,一个去落锁,一个吩咐厨房熬药。
约莫一个时辰,一碗黑乎乎的药汁,送到崔冬梅跟前。她凝神看那矮几上的药碗,许久不动作。一碗汤药,热了又冷,冷了又热。
香香见不得自家娘子如此伤心,“娘子,这还是半月前的方子,莫不如不吃了。娘子方才心口疼,许是伤心难过太甚。过了劲儿就好。”
“我也不想吃,可我难受,香香,你明白么,我难受得厉害。”
“再等等,最迟不过明日,陛下就应当回来。娘子今日将人撵走,到底是天子,当即回来……不……”
崔冬梅:“不是这回事。我若做错,赔罪自是应当。可不知为何,我既盼着他回来,也不想他回来。既想他来告诉我柳五娘子之事,也不想听他说柳五娘子之事。香香,我定然是病了。病得不轻,吃了这药,没准就好。”说着,缓缓端起药碗,送到自己嘴边。
突然,一男子声音传来,“不要!”
崔冬梅恍惚之中觉得眼花,恍若有个人影前来,他高大英武,身姿颀长。
欢喜之情,霎时间充满整个心房,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喊了一声,
“你回来了!”
【作者有话要说】
崔二:喝了这药就好了,就不会再难过了
杨琮:喝了你就绝了做母亲的指望了
第43章 太子殿下发疯啦
皎洁月色映照窗户, 男子身形矫健,撬开窗棂入内。一身夜行衣,遮住面庞, 掩盖身份。他入内之地,恰好离崔冬梅不远。甫一落定,当即以手做剑, 打碎她手中药碗。
“不要喝!”
来人再次出声, 崔冬梅听着有些耳熟, 惊讶之下顾不得碎裂的药碗,
不敢置信问道:“你是谁?你不是二哥哥!清泉宫重地,你如何进来的。”
饶是心中有所猜想,崔冬梅也不敢断然肯定。她不信, 堂堂太子, 夜闯宫禁,掩饰身份。
哪知,这人撩开面罩,一张分外熟稔, 又愈发陌生的面庞映入眼帘。
这人,果真是太子杨琮。
崔冬梅慌张, 双手负在身后, 扶着罗汉榻边沿, 准备逃走。
不等她汗津津的柔荑越过三五寸, 这人轻声安慰道:“莫怕, 我不是来害你的, 是来救你的。”
崔冬梅满脸都是掩盖不住的轻蔑, 救我?这天底下最让我难过的, 便是眼前这个狗东西。
“狗东西, 好好做你的太子,不好么?夜闯宫禁,你可知传出去会如何。你想死,莫要连累我。我过得极好,还想多活两年。你赶紧出去,再不出去,我喊人了!”
只当他们之间还如早年一般,杨琮毫不介意,笑着寻到崔冬梅跟前,相对而坐。
“你那两个丫鬟,香香和脆脆,早被人解决。你还不知么。你喊人,哼,想来,你应当比我更害怕父皇知道。”
崔冬梅环顾四周,找寻香香和脆脆的身影。开阔舒朗,一眼望到头的五间开殿宇,两个小丫头,软哒哒躺在不远处帷幔之后。从此间看去,仅能瞧见她们二人胡乱堆叠在一块的四条腿。
像是不知何时悄无生气死去一般。裙摆乱成一团,身躯奇形怪状。
这人入内之前,她还和香香说话,脆脆还在整理那被她剪碎的中衣。仿佛一瞬,两人就此消失,被人扔出去老远。
“你……你要作何?”
崔冬梅的嗓子,似被人塞了棉花,被人捂住,呜呜发出细碎声音。一句话,几个字,尚未说完,扑通倒地,顿坐不起。
杨琮走到她身前,蹲下来看她,“我说过,我是来救你的。这碗汤药,被人放了红花,你知道?”
他高大身躯,挡去多半光亮,崔冬梅眼前一黑。暗夜更甚中,只见他额下一双眸子,散发漫天金光,似饥饿猛虎下山。
“喝了红花,你这辈子就绝了做母亲的指望了,你知道?”
崔冬梅瞳孔涣散,毫无反应。
这人又靠近,抬手替她擦掉额头细汗,满眼深情,“你放心,放药的刘三娘,已被我关了禁闭,没人再来害你。”
少女使命捏着虎口令自己冷静,上下牙打架,好容易才说道:“为什么?”
“正阳宫接连传两次太医,头次是向太医,二次是小徒弟,你知道?”
他异常得意,看向崔冬梅的目光,好似在说话:你虽是个蠢货,可我还是喜欢你。
“这也是你的手笔?”
“我日日想着你,日日盼着你,怎会如此呢!这些都是刘三娘的主意。她想做皇后,想要成为世间最为尊贵的女子,你自然要绝了子嗣才好。”
这些话,崔冬梅自然不信。许是这厮无耻得可笑,也或是害怕惊恐散去几分,崔冬梅找回丝丝脾气。
“那你呢?你也想要我绝了子嗣么?”
本是问话,本是质疑之言,落在杨琮耳中,却听出一点子情义。
他想,崔冬梅莫不是如他一般,还记挂从前。
“不是这样,你听我解释。我来此是为了不让他们伤害你。今夜,我得了信就快马赶来,好在你还未喝下。你可知,我在窗外,瞧见你映在窗扉上的影子,端着药碗,我有多害怕。幸而,一切还来得及。你等我,待我了却一桩大事,就来接你回去。我们还如从前一样,好好地……”
如此言语,一股恶寒之感攀上来,崔冬梅抬手捂住不断反酸的心口。
难耐说道:“你要造反?”
“我本就是太子,何来造反。父皇老了,这几日更是罢朝,令我监国。登上高位,理所应当。这一切,包括你,本就是我的,拨乱反正罢了。”
他面若伥鬼,状若癫狂。
崔冬梅色厉内荏辩解,“你不过是太子,陛下尚在。这世上,早死太子可是多了去了,不少你一个。切莫猖狂。”
他似听错一般,认下这独属于崔冬梅的担忧,“切勿担忧,你等我便是。待我功成,你会回到我身边来。早跟你说过,女子乖顺为上,使小性儿不好。你瞧,为了个你,我又要多费几分功夫。你若当初听我的话,乖乖等我,哪里有这事。罢了罢了,谁让我如此宠爱你呢,使小性儿便使小性儿。从今往后,多多来上几分也可。
瞧着,怪招人疼的。”
少女无力道:“你不得好死,我真是从前瞎了眼,看上你这么个狗东西。”气愤之下,她用尽全身力气,反手给他一巴掌。
男子面颊登时染上巴掌印,似不疼,他笑开来。
“嗯,你这模样,最是招人疼。你且等着我。”
“狗东西!等陛下回来,我当即找人杀了你!五马分尸!不得好死!”
“倔脾气!真带劲儿!”
他靠近小娘子面皮,深深吸一口女儿香。
很是迷醉,“你不会说的,你心里有我。饶这么大的圈,不就是想我回头找你么。如今我回来,待你更甚从前,你高兴还来不及呢。怎会去告密。对你,我再放心不过。”
眼前这变态,呼出的热气,仿若蛇信子,在崔冬梅四周萦绕,没个断绝。
她痛恨自己,当初瞎眼,和这等人物交好。上辈子定然是杀人放火,十恶不赦,这辈子方才遇见他。
“从前是从前,从前是我错了,大错特错……”
话未说完,突然听得外头传来一声鸟叫,好似信号。杨琮竖耳听罢,猛地上前在她脖颈咬一口,细细吮吸,破了皮,出了血,方才放开她。
“这次一定要乖乖等我回来。”翻窗逃走。
及至这人走了许久,崔冬梅酸软的手脚,才缓缓使上力。伸手想要摸摸脖颈,抬手到半空,却如何也下不去手。发烫,发痛。她知道,定然不会好看。
狠下心来,一个巴掌拍上去,火辣辣的痛感,顺皮肉散开。
今夜,她什么伤也没有,不过是不小心,打了自己一下而已。
她木楞地起身,扶着室内陈设一步步走动。到落地门罩,抚摸雕花。上次来浮云殿,她佯装哭泣,就是站在这里。说跑丢了鞋子,说自己累了,说担心二哥哥看上那小娘子。
装可怜,扮喜欢。
她就是这么骗他的。
原来,骗子是不会有好结果的。
二哥哥在哪里,他怎还不回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