环顾左右,又不敢露出来。

  只道:“大都督位高权重,侯爷很看重这门婚事,前些日子还来书信……”

  “那信我没来得及看,塞炉里烤栗子了。”

  缨徽贴罢花钿,开始描眉。

  她生得一张芙蓉面。

  圆溜溜的眼睛明亮溢彩。

  鼻梁高挺,嘴唇丰润。

  是极侬艳妖媚的长相。

  乍一看,不像中原女子。

  倒有几分异域风情。

  皮肤细腻白皙,像雪揉起来的。

  不上妆时显得憔悴,抹上些胭脂,显娇憨。

  缨徽极爱奢华贵重的首饰。

  赤金簪子、步摇多是嵌宝,红宝、猫眼儿、碧玺、金刚石……百花园子似的。

  缨徽描眉的手一顿,想起什么。

  吩咐白蕊:“你代我给我阿耶写封信,就说我钱不够花,让他多送些来。”

  缨徽口齿伶俐。

  嗓音脆生生的,尾音又带点绵软。

  听上去让人觉得极无辜柔弱。

  只有旁人欺辱她苛待她,断没有她的错。

  白蕊蔫蔫地去写信。

  换了红珠来身边伺候。

  红珠二八之龄。

  同是靖安侯府家生的侍女,性子活泼。

  她朝铜镜里缨徽眨了眨眼。

  附在缨徽耳边小声说:“陈大娘子从胡商那里买了六七个歌姬,各个绮年花貌。把都督勾得好几日没出寝阁。”

  都督夫人陈氏,幽州司马之女。

  知书识礼,周到热情。

  就是假得很。

  缨徽刚入府时年岁小,不知事。

  被陈大娘子拉着手妹妹长、妹妹短的嘘寒问暖。

  一时昏了头。

  真当她要照看自己,很是推心置腹。

  后来东西短缺或是其余琐事找她。

  碰了几次软钉子。

  这才知道人家是做戏,其实并不待见她。

  不待见就不待见。

  两人也没仇,也没个说非要人家照看的道理。

  但缨徽嗅到些不寻常。

  纳妾无需三媒六聘。

  万一哪天突然说要纳她,就把她送李崇清寝阁里。

  那才真是无处说理。

  缨徽摸着簪上精雕细缕的宝石梅花,开始琢磨事儿。

  红珠提议:“要不把七郎叫来问问?”

  差点忘了李崇润这个竖子!

  他成日在他兄长跟前晃荡,能听不到风声?

  昨夜跟她折腾半宿,竟半点不露。

  缨徽将梅花簪放回妆奁,吩咐:“悄悄去递个信,让崇润今晚来见我。”

  红珠应下,又说起西京:“侯爷总在书信里说他得罪了权宦,处境不妙。时局多舛,姑娘该早为自己做准备。”

  缨徽却不想这许多,想也没用。

 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。

  在幽州都督府借住数年。

  闺誉全失,哪户体面人家肯聘她?

  与其担忧前路,终日郁郁。

  倒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。

  能欢乐一天是一天。

  国朝式微,烽火不歇。

  连公主都得被送去和亲。

  关起门来绸缪再多,谁知明日是何光景。

  说起来,给幽州都督做妾也没什么。

  就是李崇清太丑太老。

  缨徽纠结许久,还是委屈不了自己。

  她思忖着,装扮妥当。

  用了朝食,去给沈太夫人请安。

  今日沈太夫人院子里有外客。

  刚走近便有莺歌笑语传出。

  夫人身边的潘嬷嬷将她迎进去,笑说:“是定州镇武将军的妹妹,另有几个作陪的本家表小姐。”

  姑娘姓王,闺名鸳宁。

  今年刚及笈。

  潘嬷嬷素来受了缨徽不少打点。

  悄悄提醒:“太夫人有意,将王姑娘说给七郎为妻。”

  缨徽含笑点了点头。

  众人在花厅说笑。

  缨徽举纨扇向沈太夫人行过礼。

  那王鸳宁立即起身与她招呼。

  笑吟吟说:“早听太夫人夸赞姐姐貌美,如今一见,当真国色。”

  缨徽喜艳色,今日穿水红薄绫襦裙。

  衣裾上刺绣缠枝牡丹。

  配鹅黄披帛和赤金嵌红宝项圈。

  腕子上套金蛇手钏。

  蛇眼是猫眼石。

  幽光油润,质地上乘。

  整个人像壁画上漫天起舞的仕女。

  着色浓郁,冶艳秀媚。

  厅中女子都忍不住把目光落在她身上。

  缨徽与王鸳宁还过礼。

  笑靥灿烂:“妹妹才是出水芙蓉似的佳人。”

  两人不约而同掩唇微笑。

  沈太夫人让缨徽坐在自己身侧,与小辈们闲话家常。

  缨徽和王鸳宁都是嘴甜的人,将太夫人哄得开怀大笑。

  这位王姑娘瞧上去挺爽快。

  “兄长奉命驻守定州,日子过得难啊。眼下这光景,粮饷军辎不应时就算了,国朝的诏令一时一变,底下人应变不暇。西北又闹匪患……”

  她掩帕放低了声音:“我听说国朝派军镇压,连吃败仗,哪一日潼关守不住,才是……”

  “好了,咱们今儿不论国事。”

  沈太夫人及时将话掐断。

  王鸳宁便只笑笑不做声了。

  外廊传来潘嬷嬷的声音:“七郎来了。”

  沈太夫人笑说:“我家这七郎,如今稀客似的,连我都不常见,今儿倒是一请就来。”

  侍女们挽篾帘迎进来一个灵秀的少年郎。

  云巅孤松似的优越长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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