陛下难哄,那不哄了 第97章

作者:二十天明 标签: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古代言情

  唯独就把他一个人丢在那个春天。

  几个月过去,仍旧是没有她的身影。

  陈怀衡已经刻薄消受得像是变了另一个人,因着成日成日地睡不好,眼下终日挂着一抹消不掉的青黑,整个人都阴阴郁郁的,叫人望之悚然,谁也不敢在他面前现眼。

  政务政务,有什么意思呢。

  什么东西都没意思了。

  黑暗中的一切都是那样无趣烦人。

  可他还是不得不再去处理政务,即便现在一切的东西都能让他变得心烦,可他还是必须要处理政务。

  新工未完,旧业已芜,标准的政治动物已经停摆了五月之久,可烦躁的政务实在叫他难忍不堪,一回,他看着地上的碎瓷片,竟忍不住抓着那东西往手上割,身体上传来的疼痛竟让他觉得难得的畅快舒服。

  陈怀衡口中发出一声畅快的呻。吟,自此以后,他就像是染上了什么怪瘾,心中痛苦到难忍时,便用身体的疼痛来解决。

  他已经不会再流泪,不会再为那些难忍难堪落泪,他已经接受了妙珠离开的事实。

  当然,他也越发得恨她。

  他恨得想要把她珍视的那些人都杀掉,以此来报复她那颗决绝狠毒的心,可他又能对谁下手?万一哪天她回来了,知道了以后又该恨他一辈子。

  他本来是没错的,硬生生也给自己寻出错来了,和她吵架,又该落到了下风。

  最后还是没能下手。

  妙珠不在的日子,他是半个爹,又是半个娘,锦聿已经接受母亲抛下他离开的事实,也不会再成日成日的嚎啕大哭,陈怀衡几乎把自己所有的耐心留给了这个快两歲的儿子,可是,他还是时常一个人看着他念叨:你没用,你娘不要你了。

  是不要他了吗?

  明明是不要他了吧。

  到底是谁没用呢。

  很快。

  就这样三年过去。

  这年陈怀衡已经二十四歲了。

  他和她在一起才几年?

  十八岁那年她来了,后来,二十一岁的生辰才没过多久她就跑走了。

  或许是她在那三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,事情一桩接着一桩的发生,才叫觉得那三年竟过得比他前半生都要长久。

  如此回想起来,她在他身边竟只有短促的三年,怎么竟像是萍水相逢一场,有缘却无分。

  他仍在找她,可是,仍旧是没有她的身影。

  两京一十三省还是太大了,把小小的妙珠藏得不知去向。

  在他十八岁那年,锦衣卫不能给妙珠找出清白,二十一岁之后,锦衣卫也不能再在这偌大的天下找到她了。

  他必须要去回忆那件最不想回忆的往事,所有的一切都是从那次变了样。

  他一直都以为那件事已经过去了,可是此去经年,在把那件事掏出来看,仍旧是血淋淋,仍旧是那样的不堪。

  他不尊重她,看不上她,可一开始的时候,她也没想过恨他,她一直都是听他的话的,不管怎么作践她,她也听话。

  可是,妙珠是人啊,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啊,后来,她的不甘和恨,从那三十大板开始一发不可收拾,她不再信任他,再不会爱他。

  老天都在帮她。

  就连老天都在罚他。

  陈怀衡不信天,不信命,可是这一刻,也觉这是天给他的神罚。

  他对她的恨非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推进逐渐消散,反倒是越发刻骨。

  他试图去忘掉妙珠,试图去找出她满身的缺点来责难她,他试图告诉自己,她和别的男人苟且过,她水性杨花,她出身低贱,她不识好歹,她恶毒,她无礼,她浑身上下都不好......

  他试图告诉自己,她并不值得他如此,她就算是死外面都不干他的事,可是从那些回忆里面翻来覆去地找,竟只剩下她的盈盈笑语。

  她离开的实在是太过突然,所有的一切好像都还停留在她还爱他的时候。

  无论如何回想,她的“喜欢阿衡”那四个字仍旧是那样掷地有声。

  越发想,越发无力。

  他竟连个忘掉她的理由都找不到。

  于是,恨来恨去,恨到最后,竟然又恨到了自己的身上。

  一开始每天都恨不得抓到她,可是后来又恨自己当初做得那些事,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多爱她一点,恨自己亲手把她从身边赶走了。

  而今才道当时错,心绪凄迷。

  红泪偷垂,满眼春风百事非。

  时间这两个字的魔力还是太大了一些,把那样一个骄傲自矜,无所不能的人,逼得最后恨上了自己。

  对她的恨,对自己的恨相互交缠,在心口一点又一点发酵,将他的整个人都要吞噬。

  他已经没有一点的人样了。

  他在没有她的黑暗中沉寂了下来,她在没有他的光明之中哗哗而起。

  乾清宫的后苑中的白玉兰春生秋落,陈怀衡望着那株玉兰树,时常会想起妙珠坐在下面的模样,她面容姣好,尽态极妍,比头顶的那颗白玉兰还要美好一些,可如今过去三年,那里什么都不剩了。

  阳光透过云层,洒落在人间荒原,落在那一片片的白玉兰上,地上落着一块块斑驳的树影,也只有树影,其余的,全没有了。

  物是人非四个字,太可怕了。

  连陈怀衡都承受不住。

  妙珠还在身边的时候,陈怀衡总觉没什么,总觉日子这样过是过,那样过也是过,可是她一走,他竟觉日子都过不下去了。

  没人再敢陈怀衡面前提起妙珠这个名字了。

  谁也不敢。

  谁提都是一场灾难。

  有人想让皇帝去立后,那一桩情事便当做露水情缘算了罢!何必如此念念不忘呢。

  可没有任何人能的说得动陈怀衡,没有任何人能去让他放下,毕竟就连他自己都做不到。

  锦聿已经四岁多了,他和陈怀衡一样,自小之时便聪慧得不像话,现在已经懵懵懂懂知道很多

  事了。

  比如说,他一直都知道他自己没有娘的这件事。

  他没能从宫人们口中听到关于自己亲生母亲的事情,因为没有人敢提起,整个乾清宫中,只有卿云的资历最深。

  锦聿问过卿云,他的母亲去哪里了呢?

  卿云提起那个逃跑的女人,也只是叹气啊,只能是叹气,她只是说:她去外面过自己的日子了,可她也没有不要你。

  卿云在撒谎。

  她就是不要他。

  她就是丢下了他和父皇。

  他没有娘,只有一个父亲。

  父皇有一次喝醉了后,他走到他的面前,想要拿走他的酒壶,可是父皇看着他,眉眼之中没有一丝情绪,他对他说:都是因为你留不住你娘,所以你娘才跑走了。

  锦聿竟听懂了他的话是什么意思。

  他的小脸瞬间煞白一片,低了头不吭声,只是眼睛还是不可控制变红了。

  陈怀衡看他哭了,却又把他拉到了身边坐下,他对他说:“我都还没哭呢,你哭什么。别哭了,她早晚会回来的。”

  锦聿懵懵懂懂抬头看向他:“父皇,母亲真的会回来吗。”

  陈怀衡只是近乎执拗地低喃着:“我不会放过她的。”

  他死也会找到她。

  他死也不会放过她。

  锦聿被他说这话的神情吓到,吓到钻进了他那浑身都是酒气的怀中。

  *

  直到灵正十五年,出了一件不一样的事。

  陈怀霖那边终于有动静了。

  自从太皇太后死后五年,他终于有动静了。

  当初太皇太后身死之前给他留下了一个近乎毁灭性的真相,马上把那仁善的协王殿下摧毁得不像样。

  他知道了真相,却没办法承受那个真相。

  仁善的皇祖母是地狱来的恶鬼,而父皇死前本是将皇位传给他的。

  他始终是没办法接受这件事情。

  母亲绝望的眼神又排山倒海席来,多少次她入了梦,他都想要抓着她说,母妃,我没叫你失望的。他又梦见了父皇,和善的父皇一如往日看着他,他的那双大掌摸在他的额上,他唤着他的名字,用凄怆哀绝的声音说着:霖儿,霖儿......你才该是昭天子。

 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子陷父死,卵巢倾覆呢。

  每个人都有放不下的执念,几年前,太皇太后死前在寿宁宫发生的事情就是陈怀霖放不下的执念。

  纸上的苍生终究成了虚妄,当年读的那些圣人书反倒成了一把剑来刺向了他。

  读的书越多,明白的道理越多,他的心就被蹂躏得越不成样子。

  他已经意料自己的结局了,他知道自己的余生不可能安生了。

  每日他都被折磨得身心俱疲,终于,他选择自己走向结局。

  即便知道是死路一条,他也该走向结局。

  他勾结了一些曾经愿意站在身边的大臣,他拿着那张都已泛黄的诏书,他说,曾经立下陈怀衡为帝的那份诏书是伪诏。

  近来朝中形势本就不大明朗,陈怀衡近几年越发可怖,阴晴不定,谁都知道他仍旧在为那个逃跑的妃嫔伤神,而陈怀霖在这个时候又拿出了一份先帝的诏书,他说那才是先帝的遗愿。

  众人终于回想了十几年前的情形,依稀记得,陈怀霖确实才是仁宗最器重喜爱的孩子不错,而那个时候的陈怀霖也确实是人心所向。

  一时之间,陈怀霖拿着那诏书竟还真的掀起了不小的风波。

  后来史书上记载,将这件事称为灵正帝即位期间发生的“矫诏事变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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