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望烟
忽的,他感觉到她似乎抖了下,便赶紧抽回自己的手。
“瑶衣,是不是觉得冷?”他单膝跪着,紧张的看着女子的脸。
依旧没有回应,仿佛那一下的发抖是他的错觉。
詹铎想起袁瑶衣的包袱中应该有衣裳,便拿过来打开。果然,里面整齐的叠放着衣衫。
如今也顾不上别的,他拿出来给她搭去身上盖好,想着别让她继续发冷才好。
等回头想收拾包袱的时候,看见了掉在地上的一本册子,是袁瑶衣平时记录药材和医理的那本。
詹铎手指一夹,捡了起来,书页正打开在一处上,上头记载着一种草药,可以治疗伤寒
“伤寒?”他蓦的想到什么,然后从册子的最后一页开始看。
他知道,她偶尔会记一些药方在后面,而他更知道,伤寒症若是及早治疗,会将病症压下去。
这些,都是他以前听她说的。
柴火烧着,发出噼啪的轻微爆裂声,间或还有翻着书页的声响。
詹铎自小读书好,领悟能力强。他看着这本小册子,心中有了个想法。
既然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处,也不知何时能走出去,不想袁瑶衣的病症越来越厉害,那么他按照她的记录的方子,去挖草药回来,给她喂下
他把册子往怀里一揣,随后起身来,走去门去。
天还没有大亮,山中升起雾气,弥漫着,让人觉得像置身在一片轻烟中。
詹铎先是将窗扇从地上捡起,堵回了窗框上,能多少挡点儿风也好;然后就是门板,扶起来安上,好歹能够挂得住。
做完这些,他回去袁瑶衣的身边,手握上她发烫的手。
“我就出去一会儿,很快回来,不远,就在屋后。”他轻声说着,就像是她能听到一般。
说完,他松开她的手,捡起地上的剑,随后站起离开了小屋。
就在他蹲过的地方,地上染了些许的血迹。
清晨山中寂静,弥漫的雾气又湿又冷。
詹铎回头看眼小屋,便继续往山坡走,左腿已经开始吃力,有时想抬起来都觉得困难。
他拿出册子来看,依着后头记得方子,再翻回前面来看药草的记录,脑海中记下信息来,然后在地上寻找着。
三月的草木已经丰茂,尤其一场雨后,草叶更为伸展细嫩,草丛中开着朴素的小花,
詹铎盯上不远处的淡紫色小花,然后走过去蹲下,看着册子上对比,来确定这是不是自己要找的药草。
要说这开了花的药草,更容易被找到,再来对比叶片,基本与册子上的记录吻合。
他将册子收好,拿着剑开始掘土,因为药草只要是根部有药用,所以他挖得仔细。
待成功挖出,他又将药草拿来鼻下嗅味道,再来掐下一小段,放进嘴里品尝,以确保挖到的是真药草。
如此确认下来,他才将药放进身旁的破篮子里。
有开花的药草,当然也有不开的,那种就比较难辨认。好在,以前什么书都会看,以他的记忆力,也能大概也知道一些药草的样子。
最开始蹲着,腿还稍微能受得了,可一直蹲着,那伤处自然不好受。
他便就单腿蹲着,有伤的左腿伸直,姿势怪异的半卧在草丛中。
雾气仍旧不散,抬头看眼卧在半山腰的小屋,詹铎继续挖着药草。
他不会想到,有一日他瘸着腿在乱林里,仔细寻找着小小的药草,更不会想到,他那把用来指挥万军的宝剑,会用来掘土
早起的鸟儿落上树梢,叽叽喳喳唱着,林中终于有了点儿动静,不再静得可怕。
詹铎只觉得自己的动作很慢,又担心独自在屋中的袁瑶衣。
以往,他做什么事,心中都是有数的,包括南下诱捕宁遮。可现在,他心中发急,已经算不出自己出来多少时候,只想着手里动作更快些。
终于,他按照册子上的药方,挖齐了草药,便提上篮子往回走。
每走一步,腿上的伤口就被扯一下。渗出的血,滴滴答答,沿途洒落在草丛上。
等回到屋中,詹铎立即去了袁瑶衣身旁,想伸手去试探她的额头,看到自己满手泥后,收了回来。
他的手臂落下,撑在她头顶上方,然后慢慢俯下身去,薄唇贴上她饱满的额头。立时,那股烫意便感受到了。
再看她的脸,双颊是不正常的红,显然是已经要烧起来。
詹铎不敢耽搁,在屋里找了一个旧瓦罐,然后并着采到的药草,一起拿着朝山沟下去。
那里有水,可以将瓦罐和药草洗干净。
从昨日到现在,他几乎没有一刻是停下的,双眼中布满血丝,薄唇抿平。
至于受伤的左腿,也不知是不是疼的麻木了,竟是没了什么感觉。他便借着如此,让自己动作快了些。
洗干净药草,他便装进瓦罐中,然后盛满水,爬山坡来,回到屋中。
火堆已经弱了,没了火焰,剩下些烧透的红炭忽明忽暗。
詹铎加了些木柴进去,随后把瓦罐栽去摆好的石块上。
做完这些后,他的额头上已满是汗。
他用还湿着的袖口擦了擦额头,接下来就是等着水开,药熬好。眼睛盯着瓦罐,总希望下一瞬就冒出热气
一个见惯生死,踏着累累白骨而来的人,现在居然在心中卑微祈祷。
祈祷药快些熬好,祈祷她不要再继续发热,及时喝下药,将病症压回去。
他一边看着袁瑶衣,一边盯着瓦罐,耳边还要警惕外面的动静,全身紧绷着,没有一刻放松过。
终于,水开了,瓦罐中冒起氤氲的水汽,咕嘟咕嘟的发出轻响,不大的小屋中弥漫开药味儿。
詹铎用两根枝子,将药罐挑下来放在地上,但是要用什么来盛药,又是一件难事儿。
正在这时,他看到了放在一旁的袁瑶衣的包袱
袁瑶衣迷迷糊糊的时候,感觉到被人轻轻扶起,然后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嗡嗡着。
身体很不好受,骨头又酸又疼的,眼皮更是沉得睁不开。至于谁在说什么,她听不清,也不想听,只想重新躺下去,这样虚虚浮浮的不舒服,说不定是在梦中吧。
脑中并不清醒,全是乱糟糟的混乱。
然后有什么东西送到了嘴边,正试图给她喂,口舌正好干渴,便就下意识吮了一口。
下一瞬,口腔中涌进热乎的汤汁,麻木的舌头一时没品尝出味道,习惯性的就咽了下去。后知后觉,口中很是不适,苦涩的很。
所以当唇边再次送来东西的时候,她咬上牙,闭紧了嘴巴。那不是水,她才不要喝。
“喝就好衣。”
耳边声音断断续续,好像是哄她张开口。她不张,头一歪枕上一处硬邦邦的地方,想继续睡。
可她并没有如愿,似有什么捏上她的双颊,然后一使力,嘴巴便张开了,方才那种汤汁给喂了进来。
她没有力气去摇头,也挣不开,便就这样一小口一小口的咽着。
她用力想睁开眼睛,黏住的眼皮松开了一点儿,朦朦胧胧的,面前是一张模糊的脸
外头的雾气渐渐淡去,清晰了山中的风景,一棵棵黑松奇形怪状的生长着。
詹铎没想到,喂人吃药是这样麻烦的一件事。
他看看自己手上的药汁,再看看倚在自己身前的袁瑶衣,想着她方才是怎么拒绝吃药的。明明是睡着了,喂进嘴里的药,她倒还会用舌尖往外推。
没办法,他只能用手捏着她的脸,使她张嘴。
好歹是一碗药喂进去,他这厢也松了口气。便就这般抱着她,让她靠在自己身上。
没一会儿,便听到了她平顺的呼吸声,而她的手不知何时,抓上了他的袖子,五根手指收着攥起。
詹铎倚着冰冷的墙壁,不禁手臂收了收,将人抱紧。
她喝了药,他安了心。只是自己嘴唇的麻感越来越厉害,感觉是要肿起来的意思。
给袁瑶衣的药,他事先自己喝了一碗,确保不会有事。至于现在嘴麻,他在采药回来时就已经察觉到,想来是尝到了毒草。
幸而没有咽到肚子里,倒是万幸。
就这样,他抱着她一动不动,生怕扰了她的睡眠。而他自己同样疲累,却不能闭一下眼,时刻保持着清醒。
。
袁瑶衣睁开眼睛的时候,发现自己身处一处破小的屋子内。
身子稍微动了下,可力气仿佛被人给抽走了,虚脱无力,并且身上还酸疼着。
她懂医理,自然知道自己是怎么了,是染了风寒。
头还有些晕,便就回忆起之前的事。她和詹铎躲在山顶的石洞里,后来太冷了,她抱着包袱好像睡了过去
她转了转脖子,观察着这间屋子。一个火堆,上头栽着一个瓦罐,似乎是里头的水开了,正咕嘟嘟的响着。
嘴里还残余着苦涩的味道,她的舌尖舔过贝齿,确定了是药味儿。
模模糊糊的,她有着一点儿印象,有人给她喂过药。
这时,屋外走了动静,她看过去,见是詹铎回来。
他并没有进屋,而是在门外处理着一只山鸡。他的剑夹在臂下,衣袍凌乱的掖在腰间,发丝随意的披在肩上
山鸡显然是洗过了,他确认着是否干净,然后用那那柄铮亮的剑穿过鸡身。
做妥了这些,他转身走进屋来。
也就是这时,袁瑶衣看到他那只瘸着的左腿,裤子上晕出大片的血红。以至于过抬脚过门槛的时候,他都得用手扶住门框。
大概是没料到她已经醒来,詹铎抬眸时,便对上了女子的双眼。
“你的腿”袁瑶衣发干的唇瓣蠕动着,送出几个发哑的声调。
第81章
詹铎手中握着剑,上头穿着个处理干净的山鸡,另只手还扶在门框上。
一时,他竟是没反应上来,目光一瞬的发滞。
袁瑶衣侧着脑袋看詹铎,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。就算是在安通江堤的那回,他浑身湿透的被她接出来,也无法跟现在这副样子相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