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次,他虽然外表狼狈,但是身上冷傲的气质一直都在,一个眼神便可让人退却。

  可现在,她看得出他的疲惫,他与生俱来的那股贵族傲气,在此时完全被摒弃掉。眼中的深沉消失,更清楚了里面的坚定。

  如今的他,没有深谋远虑,没有精心布局,只是简单的想着办法克服眼前

  不知怎的,他明明狼狈不堪,她却觉得他有些傻气。

  “你醒了?”詹铎回神,然后腰背挺直起来,朝她走去。

  也就是这么短短的一刻,他便又有了本来的气质,连迈着步走,都极力忍着左腿到伤。

  袁瑶衣看他走近,忽然明白过来。

  或许他那种凌驾在上的高贵,只是用来包裹他的一层面具,习惯的把自己最强的一面展现出来。其实,内里他也和普通人一样吧,会疼、会气、会担心

  她的手摁上板子,想要支撑着起来。

  “别动,我扶你。”詹铎先一步过来蹲下,手掌托上袁瑶衣的后背。

  袁瑶衣借着他的力道,这才坐起身来,头跟着晕沉了下,便就皱眉闭上眼睛。

  见她如此,詹铎紧张的皱起眉头:“你怎么样?要不先躺下,别急着起来。”

  袁瑶衣闭着眼睛缓了缓,而后掀开眼帘,一眼便看见男人担忧的眼神,方才那刻意装起来的傲气已然消散。

  “没事儿,现在好了。”她轻道了声,看了眼他手里的剑。

  这时,额头上一凉,是詹铎的手贴了上来。那种接触的微凉,让她想到了他的那枚麒麟玉佩。

  “太好了,不烧了。”詹铎松了一口气,而后仔细打量着她,“不过脸色还很差。”

  袁瑶衣看他,想起自己口里的药味儿,然后眼睛一瞥,看见一旁墙壁下的篮子,里面盛着些药草。突然,心中也就差不多明白上来。

  “世子给我熬的药?”她问,因为身子弱,声音轻而无力。

  詹铎蜷着腿不好受,便往地上一座,看似自然的慢慢伸直左腿:“按你小册子上的记载,我去后面坡上挖的草药。”

  “你挖的?”袁瑶衣嘴唇动了下,口中残余的苦药味儿愈发明显,不禁蹙下眉。

  见她皱眉,詹铎赶忙解释道:“你放心,不会有错,除了你的书册,我以前也读过医药典籍之类。而且,喂你之前,我自己喝了一碗,没有事。”

  袁瑶衣当然知道没有事,因为她现在已经不再发热,且醒了过来,无非就是身子发虚而已。

  她只是没想到,他会去给她挖草药,给她熬制、喂下。他,是高高在上的国公府世子,从生来便不是伺候人的

  “你的嘴怎么肿了?”她问。

  詹铎下意识拿手摸上嘴唇,指尖试着硬邦邦的,而这一碰,让唇木木的发痒。

  “可能是碰到了毒虫之类吧,一会儿就好了。”他轻描淡写,并不十分在意。

  袁瑶衣却不这样认为,他的唇肿着,略显滑稽,那样俊的一张脸,如今看着倒像是戏台上耍宝逗笑的艺人。

  春天当然有毒虫,可昨夜的一场雨,毒虫应该不会出来。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,便是他亲自口尝草药,结果尝到了毒草。

  他性子到底情高傲,她便没有明说出来,只是点了下头。

  “你坐一会儿,我去把鸡烤了,”詹铎笑,厚厚的嘴唇勾着怪异的弧度,“下过雨,它正好出来溜达,被我逮到了。”

  说着,他站起来走去火堆旁,用木枝支起一个架子,然后把宝剑架去了上面。

  做完这些,他回过头来问了声:“我给你倒点儿水喝。”

  袁瑶衣后背垫着包袱,倚在墙上,她这边的视线只能看着詹铎的背,但是能知道他从那个瓦罐中倒水。

  做起这些来,他并不熟练,似乎是被烫了一下,手倏地缩了缩。后面,他吹着水,想让热水凉下来一些。

  她看着他转身站起,再走回这边来。

  “已经不烫了。”他在她面前蹲下,左腿明显的吃力。

  袁瑶衣看去他的手上,眼皮眨巴了下,总觉得他握着的杯子奇怪,上窄下宽,红黑相见的颜色,看着有些眼熟。

  “这个,”詹铎察觉了她的视线,低头看着手里,“是你包袱里的瓷娃娃,没有杯子用,我便就用剑削开了”

  他没再说下去,只是将手平摊开托着,让袁瑶衣看。

  经他这么一说,袁瑶衣也就看出来,这个“杯子”的确是用阿兄给自己的那个瓷娃娃做的。因为瓷娃娃是空芯儿的,在后颈的地方留了个孔,而詹铎是从肩以下分开的,正好能当盛水的杯子用。

  见她不说话,詹铎以为她是气了,便道:“等出去后,我给你买个一模一样的,不,你想要多少就买多少。”

  “不,不是,”袁瑶衣摇头,而后从他手里接过水,“不用买的。”

  她哪里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?现在是什么处境,不过一个瓷娃娃而已,况且还是为了给她喂药和喝水。

  捧上“杯子”的时候,手心里感受到温热,不烫也不凉。

  她送至唇边,一口口的将水喝下。口中的药味儿被冲走,干燥的嘴唇亦被浸润,有了那么一丝稍微舒服的感觉。

  “我们什么时候走?”她问了声。

  詹铎接过杯子:“先吃完东西再说。”

  因为喝了水,袁瑶衣的喉咙舒服了些:“你的腿呢?必须尽快找郎中看看。”

  詹铎笑笑,略肿的嘴唇,连带着说话都多了几分憨意:“没事儿,我有伤药。”

  说着,他拍拍自己的腰间,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。

  袁瑶衣没再多说,看着他站起来走回火堆旁,然后坐去地上,将架在火上的宝剑翻了翻。

  她知道那把是他的佩剑,是当初去水师营,官家赏给他的,不但锋利,而且在剑柄上还镶嵌有宝石珊瑚。

  如今,他拿着这把剑砍木头、杀鸡

  “咳咳。”

  詹铎咳了两声,当是被烟给熏到了,手在眼前扇着。

  “我方才看过了,这边很安全,那些人找不过来,”他侧着脸看她,“你先睡一儿,等鸡烤好了我叫你。”

  袁瑶衣嗯了声,便侧着身躺下。在他的话中,能听出几分安抚的。

  其实她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,热已经退了,只是现在发虚而已,需要恢复体力。而她也知道,如果不是詹铎的药,她怕是现在还烧着。

  明明他自己腿上还有伤,采了药,又寻找食物,很不容易吧?

  她看着在火堆旁的他,没有了贵公子的架势,双手掰着树枝,然后扔进火中。

  可能是察觉到她在看他,他的脸往她这边一侧。

  袁瑶衣在他开口之前,先动了下身子,而后轻轻翻转,面对去了墙壁。

  就这样,小小的屋子安静了下来,也就剩柴火燃烧的噼啪声。

  并睡不着,她盯着黑漆漆的墙壁,心里想着自己赶紧好起来,离开这儿。詹铎的腿是个大麻烦,必须及时医治。

  在这山里头,只会越来越恶化。

  他的腿伤可不像她的伤寒,能找到几样草药治好,他的伤需要伤药

  过了一会儿,屋中飘起鸡肉的香味儿。

  詹铎过来,轻轻唤了声:“瑶衣”

  “我没睡。”袁瑶衣开口道,然后自己坐起来。

  “鸡肉熟了,你尝尝。”詹铎拿着他的剑,上头的鸡已经烤得滋啦啦冒油。

  他掰下一条鸡腿,待吹凉了些,便递给她。

  袁瑶衣接过,道了声谢。眼神不经意看了眼地上,那里一团干涸的暗红色,一看便知是血迹

  她胃口并不好,完全不想吃东西。可为了恢复体力,还是一口口的吃着。

  “我好了,一会儿离开吧。”她说道。

  詹铎看她:“你再休息一会儿,恢复好再说。”

  他哪里看不出她脸色发白,有气无力?这才刚好一点儿,万一出去再着了凉,

  袁瑶衣垂眸,视线里是那只吃了一半的鸡腿:“世子,我是说你走。”

  对面的人沉默了,蹙着眉看她。

  她抿抿唇,抬起眼看他:“你先走,我后面歇一歇就出山去。就像你说的,那些人就算见到我,也不知道我是谁,倒不如你先”

  话还是想继续说的,可是他的眸色越来越沉,她不知不觉的将话音慢慢断掉。

  “你是说,让我丢下你?”詹铎眼睛一眯,搭在膝上的手收紧。

  虽然与她相处短短几月,可是他自认对她有些了解。她这是怕拖累他。

  袁瑶衣无话可说,她的确是这个意思。依着詹铎的身手,就算腿上有伤,可走出山去并不难,况且他还说过会与手下汇合。

  而她如今脚下无力,即便一起上路,也只会拖慢他。

  这时,男人的手抚上她的脸颊,拿帕子拭着她的唇角,为她擦掉沾着个油渍。

  “别瞎想,我说过那些人找不到这儿,”他勾着唇角,虽然看着并不像笑,“倒是我的人应该快来了。”

  这话怎么听,袁瑶衣都觉得他是在安慰她。

  告诉她,他不会丢下她。

  吃了些东西后,身体明显觉得有了点儿力气。

  詹铎走去门边,说是要去下面取些水回来,让袁瑶衣躺着睡一会儿。

  然后,他就走出门去。

  袁瑶衣坐在那儿,看着男人的背影逐渐消失。

  “你小心!”她冲着空荡荡的门框道了声,那里已经没了人影。

  “好。”

  一声回应,是男子略略疏淡的嗓音。

  袁瑶衣倚着墙,脑海中一片复杂纷扰,耳边似乎还萦绕着詹铎的话音。

  从续恩亭开始,发生的一切好像在眼前一帧帧的翻着。是詹铎将她背到了这里,给她采药治病

  他是堂堂三品枢密使,是邺国公府的世子,是官家器重的朝廷重臣。

  他,明明可以丢下她的。

  心中涌动着说不明的情绪,眼角发酸,让她憋得慌,或者这是病症还没好的原因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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