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今阴差阳错,居然是袁瑶衣告知他还有一条路。

  而她此时完整画完,侧仰着脸看他,似乎在等他的意见。

  “不必用炭笔,直接拿毛笔画吧。”他把毛笔塞回去她手里,随后起身。

  袁瑶衣手一紧,攥上毛笔,余光中身旁影子离去,背后的压抑感跟着减轻,顿觉肩头松快开。

  她应了声是,拿笔润了墨,再将自己炭笔画下的痕迹,一一遮盖干净。

  根除匪患是好事,世道不安稳,她也希望这一方得到安宁,百姓生活平定。

  差不多在正屋已经一个时辰,图画好了,已经没什么事,袁瑶衣便想回自己的西厢。

  书案后,詹铎握着舆图:“两日后启程回京,你准备下。”

  袁瑶衣道声好,也不多问,福了一礼便离开了正屋。

  。

  詹铎准备回京,周家这边开始安排,消息也在城中传播开。

  明日就要启程,袁瑶衣这边没有什么需要带的,都是些简单的平时用品。

  “邺国公府不同于咱们周家,你去了可要多长些眼色,”于氏来了虹宇院,正坐在西厢这边各种叮嘱,“你算是从周家出去的,有什么事儿便捎信儿回来。”

  袁瑶衣站在一旁听着,每每会轻声应下。

  于氏瞅了一眼,笑道:“难得你得了他的中意,以后可有好日子咯。”

  最开始,她对这桩事并不看好,毕竟一个平头女子。可如今,詹铎是真的会带人回京,反倒是周巧姿彻底毁了。

  到底一人一命,有些东西强求不得。

  “夫人的交代,瑶衣全都记下了。”袁瑶衣眉眼低顺,声音清浅软和。

  其实心中却有些发急,因为她要出门一趟,处理四只箱子的事儿。

  阿素帮她打听了一间铺子,说是能收下这一批东西,就定在晌午后过去谈。明日要启程离开,箱子必须尽快处理。

  不过,有件事让她很开心。便是于氏允诺,让连婶跟着她一起进京。

  好在于氏还有别的事,没有久留。

  晌午过后,袁瑶衣从周家出来,一路去了古槐街。

  这条街因一间小道观得名,观中一棵古槐,古槐观,古槐街,若逢吉日,人流如梭,女子用的东西较为好卖。

  冬天里,街上人少,她很快找到了阿素提的那间铺子。

  阿素的姑丈等在那儿,与铺子掌柜已经初步商议好。先前已经拿了些样品给掌柜过目,这厢袁瑶衣过来,是给对方具体的数目。

 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,大概正如阿素所说,城中物资匮乏,因为闹匪患,很多东西进不来。她手里的这些都是上好的,所以掌柜也没趁机压价,更想着赶紧定下,然后去把箱子拉回来。

  一切定好,袁瑶衣离开了铺子。

  她将掌柜付的定银全给了阿素姑丈,对方跑动忙活,算是一点酬谢的佣金。

  事情办妥了,肩上很是轻松。

  “没想到姑娘做事这样利落,”连婶笑着,眼中带着赞赏,“要是带着四只箱子上路,的确费事,换成银两便方便多了。”

  袁瑶衣笑:“以后有什么事,还需连婶多帮我。”

  连婶忙称是,不免叹了声:“也是最近不太平,希望咱们一路上顺遂吧。好歹是官船,那帮穷凶极恶的贼匪不敢打主意。”

  这些贼匪自然指的是巨峰山那帮,尤其年底了,越发的作恶多端,听说昨日便劫了一个村子,好生惨烈。

  袁瑶衣停步,看去不远处的古槐观:“去求个平安符吧。”

  此去一行山高路远,她或许不会再回来了,那便祈福顺利寻到姨母吧。

  。

  翌日,是个难得的晴天,湛蓝的天空,明媚的冬阳,给人一种启程前的顺遂感。

  官船很大,前后两艘,时辰到,缓缓驶离了闳州府的渡头。

  袁瑶衣在前面的船上,是詹铎所在的那艘,一起的还有耿芷蝶。

  出来多日,小姑娘已经开始想家,一遍遍的说着京城如何。袁瑶衣便陪着一起,在舱房中说话。

  “虽说天冷,可是京城的冬天一点儿不单调,比闳州有趣。”耿芷蝶吃着橘子,眼睛闪闪,“腊月的时候,还有各种冰雕灯可以看。”

  袁瑶衣是第一次离开闳州,还是去千里外的京城。在耿芷蝶的话中,却也能感受到京城的繁华。

  “京城的布庄多在哪些地方?”她手里剥着橘子,心里想着姨母的下落。

  耿芷蝶眨巴着眼睛:“京城有名的布庄多在锦绣街,其余的大大小小分布在各处,上千家呢。”

  “那么多?”袁瑶衣心中吃惊,但一想是京城那样大的地方,却也正常。

  做什么事都不会简单,一步步稳妥来就好,左右是确定姨母在京城。既然在,便一定能找到。

  “快看,是铎哥哥。”耿芷蝶趴在窗口,喊了声。

  袁瑶衣顺着窗口往外看,正见着詹铎自窗前过去,站在再前方甲板上。

  可能是听见了耿芷蝶的声音,他往这边看了眼。

  船在江上行进大半日,天擦黑的时候,停在一处渡头。

  风陡然大了起来,扯着桅杆上的幡旗猎猎作响。

  袁瑶衣出了舱房,方才重五过去说詹铎要见她。这厢一上甲板,大风几乎带着她往前走,要是身形不稳,真能被刮倒。

  江上的浪头也大,带着船体起起伏伏,船板发出吱嘎声。

  她一眼瞧见站在船头处的詹铎,背对而立,斗篷在风中翻摆。

  “公子,你叫我?”她走去他身后。

  詹铎转过身,跨了一步,挡住风来的方向:“我现在要下船去,可能明早回来,也可能后天。你和小蝶留在船上。”

  他的话一如既往言简意赅,袁瑶衣一听便明白过来。他要回去对付巨峰寨,大肆张扬的离开闳州,只是给对方障眼法,他准备趁对方松懈,出其不意。

  “知道了。”她应下。

  詹铎看她,这个女子从来安静不多话,跟她说什么,她都好脾气接受,不问缘由。听说,她去过古槐观求了平安符

  “我是去巨峰山,”他开口,“山上的匪寨时常作乱,劫掠来往商队。这是其次,主要缘由是这队人马原先属于巡海水军,后面叛逃落草。既是官军中出来的祸害,我便是照着京里的意思,铲除这方祸患。”

  袁瑶衣脸上微诧,没想到他就这样直接说出。

  “怎么不说话了?”詹铎问,视线中的女子身形当真纤瘦。

  他看到重五手里就有一枚平安符,那么她应当也会

  “预祝公子马到功成。”少女清软的声音响起,随之半弯下腰做了一礼。

  詹铎薄唇抿平,可能风太大,额角有些隐隐作疼:“嗯,照顾好自己。”

第21章

  风太大了,夹杂着不知从哪儿吹来的冰粒子,砸在脸上生疼。

  袁瑶衣扶着船栏往岸上看,隐约的黑暗中,一队骑兵飞驰而去。领在最前头的便是詹铎,空中飞舞着他的绯色斗篷。

  直到马蹄声消失,她才拢紧斗篷,重新回到船舱。

  带兵打仗这种事她不懂,却明白兵贵神速。想来詹铎会一刻不停,折返回巨峰山,然后沿着她画的那条路,从后山悄悄潜上山顶。

  “瑶衣姐姐,”耿芷蝶从舱房中出来,着一件轻柔的中衣,小脚儿踩在地上,“铎哥哥去哪儿了?”

  袁瑶衣赶紧走过去,怕人冻着,给领进了屋去:“可能去前面探路了吧,毕竟风大浪急的。”

  船身晃了晃,舱房亦整个跟着摇摆。着实是风大,即便是船停在渡头上,也并不平稳。

  “我睡不着,”耿芷蝶拽着袁瑶衣的袖角,仰了一张小脸儿,“你留下来好不好?”

  “好。”袁瑶衣应下,抬手摸着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。

  后知后觉,她行为逾越,面前的是侯府姑娘,不是她的小妹。她收回手,转身去关了舱门。

  这厢耿芷蝶高兴了,在自己的枕头旁又摆了一个,手里拍了两下:“瑶衣姐姐,你睡这儿。”

  袁瑶衣走过去,刮着床沿坐下:“蝶姑娘,你不能唤我姐姐,就叫瑶衣吧。”

  有些事情不能不考虑,让有心人听去,添油加醋的一说,不知能闹出什么。在周家时,她又不是没领教过,还是小心稳妥为妙。

  “那么,”耿芷蝶侧着小脑袋,想了想道,“没人的时候我叫你姐姐。”

  房中熄了灯,两人躺去床上。

  外头风呼呼刮着,真正冷得时候算是来了,京城需得再往北,怕是会更冷。

  袁瑶衣的耳边是耿芷蝶软软的声音,说船沿江再往前一段,会进入运河,然后一路北上回京。

  不知不觉间,两人先后睡了过去。

  。

  船停在这儿的第二天,大风停了,天却阴沉。

  袁瑶衣给自己填了件夹袄,站在船边看去巨峰山的位置。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,只是个大体的方向而已。

  不知道那边什么情况,詹铎的剿匪是否顺利。

  “水边那些亮晶晶的是什么?”耿芷蝶蹦跳着过来,抬手指去岸边。

  袁瑶衣看过去,果然见着些水晶透亮的东西:“是冰。江水拍上岸,水沾在石头或者草上,一层层的就成了冰。”

  耿芷蝶趴在船栏上:“真想下去看看,船上好无趣。我听人说,这附近还有个村子呢。”

  “不能乱走。”袁瑶衣道声。

  小姑娘笑笑说不会。

  又过了一天,詹铎还是没回来,甚至没有人回来送信儿。两条船依旧并排着,停在水中。

  袁瑶衣怕耿芷蝶觉得闷,便和连婶在伙房做了两样点心。

  从下舱出来时,外面天色开始发暗,一天马上又要过去。

  袁瑶衣端着盘子,敲响了耿芷蝶的房门。连敲了几下,里头都没有人应。她心里咯噔一下,连忙将房门推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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