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忘还生
“没有,断断没有。”
沈幼漓伸手,被他扯进怀里,肩骨几乎快要被他揉碎。
她摸着洛明瑢的后背,一下一下安抚:“没事了,从今往后,我们一家再也不会被任何人威胁。”
洛明瑢将她抱离了那张床榻,眷恋地把脸埋在她脖颈,才能消解方才听到那些话时迸发的戾气。
沈幼漓还在意他腹上伤口,一心想要去找药。
此时,门被打开,沈幼漓惊得抖了一下,看过去,是凤还恩走进来。
看到一剑穿心,再无气息的李成晞,他淡定道:“那接下来,就交给我了。”
“都安排好了?”
这一年来,二人携手演了一出戏,就是为了今日。
“外面的人可知道了?”
“并不知道,是于贵妃放我进来的。”
沈幼漓恍然,这原来是三人……不,是四人合谋。
其中三人还是李成晞之下,在雍都最有权势的,他怎么可能跑得掉。
李成晞在后宫能死得悄无声息,被搬回明芳殿去,于贵妃更是功不可没。
这儿是后宫,于贵妃本就是后宫之主,她找了几件内侍的衣服,让洛明瑢和凤还恩手下的高手换上,在殿外悄悄将守卫都杀了。
李成晞并没有冤枉她,她确实想让自己的儿子当皇帝,后宫哪个女人不想?
她也早就跟凤还恩合谋已久,要怪就怪李成晞自己,敢抢走她的儿子,更不念半分旧情,要将她圈禁。
于贵妃早就得了授意,只要凤还恩有本事进宫找到她,这就是一个信号,代表十七殿下确实放过了他,还参与其中,那么赢面就很大。
她会立刻拿着后宫之主的威严,把要给李成晞传信告知他凤还恩已进宫的宫人拦住。
现在,她儿子不做储君,直接做皇帝,她也不必仰李成晞鼻息过活。
不久之后,皇帝在明芳殿病逝的消息就传了出去,举国哀悼。
国丧之后,于贵妃的皇六子遵照遗诏,继承了大统。
—
昨夜,五更。
凤还恩的“尸首”被秘密送进禹王府密室。
洛明瑢当然不可能杀了凤还恩,他们从一年多之前就计划起了今日之事,若没有沈幼漓参与其中,他们本事打算起兵逼宫。
沈幼漓才为他哭完,就看到人又好端端坐着,有些不好意思,推了洛明瑢一记:“你怎么不早说。”
洛明瑢捏住她的手:“图谋之事太过危险,才一时未同你说。”
凤还恩抖了抖衣摆杂草,安然坐定:“不过那些话都是真心的。”
洛明瑢不喜别的男人跟他娘子提什么真心不真心的话,只道:“说正事,我娘子明日有一个新的计划。”
凤还恩听罢,点头:“这个法子倒好,能减少很多伤亡,也不会将孩子卷入其中,若是不成,你再带着她突围也未为不可”
三人很快商定,沈幼漓问:“你们什么时候计划这件事的?”
“从你说他可信的时候。”
竟那么早,那这一年来两个人都得你死我活,竟然都是一场戏?
“你们演了一出戏,一个是皇帝的心腹大患,一个似乎能解决皇帝的心腹大患,凤还恩这段时日步步退让,就是让皇帝以为阿寔可信,有能力替他除掉,才会不断给阿寔放权?”
凤还恩叹息:“要把握这个度很难,既要让陛下觉得我被打得只剩一口气,但是我又总能绝地反击,诱陛下焦急按下我,才会不断放权给十七殿下,但我又不能真的失去神策军的统御权。”
“可是你既死了,那明日还能进宫吗?”
“当然,这就是十七殿下只送了我死的口信的原因,我只是按了一张口供,离真正落罪还差一道圣旨,
陛下不愿在午门斩我,才让十七殿下悄悄处置了此事,死讯传出之后,明日陛下会拟旨揭开我的罪状,那时我才算彻底失权,死去,眼下,我还是凤内监。”
“甚至假传一道谕令、诏书,我就还能自由进出宫闱。”
凤还恩这些年在宫中的经营,不可能被轻易拔除,甚至他和洛明瑢联手做戏,那些钉子其实没损去多少。
沈幼漓明白了,这就是争时间,在凤还恩真正失权之前,她拖住李成晞,让凤还恩尽快进宫。
“但……那不就是假传圣旨?”
凤还恩好笑:“假传圣旨又如何,等那人死了,谁还会追究此事?”
也是,她点了点头。
洛明瑢对此也无异议,总归风险共担,这次凤还恩不能站干岸了。
三人商讨之后,凤还恩留在密室之中疗伤,洛明瑢还将沈幼漓予他的两枚丹药要了回来。
沈幼漓不解:“拿这个做什么?我不是给你做了一层假皮贴在喉下,届时我割你喉咙那层假皮,你捂住脖子,捏爆血囊便可,何须这个?”
“喉咙要一刀,身上也要一刀,如此方才可信。”
沈幼漓摇头:“我下不去这个手。”
“想想两个孩子。”
那时候孩子都换回来,还想他们做什么。
沈幼漓早看穿他那点心思,从善如流地哄他:“我才不想他们,两个小讨债鬼哪有你重要,之前曲江池畔你受过那么重的伤,我后怕得很,再舍不得你再出事了。”
“若是不能让李成晞相信我已经死了,我要挨的就不止这一刀了。”洛明瑢神情认真,
“大不了这次,你好好照顾我的伤。”
这次轮到他百般哄劝,沈幼漓才勉强答应。
明日毕竟是弑君的大事,疏忽不得。
她望着月色,问道:“你觉得咱们明日胜算大吗?”
“胜算很大。”
毕竟,利益相同的,不只是他们三个。
—
李成晞病逝,谁当皇帝是不是件难决定的事。
于贵妃和凤还恩早就达成了交易,她在后宫断掉传信的机会,凤还恩和洛明瑢就要扶她五岁的儿子登基。
沈幼漓并不关心,只是听了一嘴,大家合谋杀了皇帝,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,眼下自然相安无事,不必担心什么。
“走吧,咱们该快些离开这个地方。”沈幼漓挽着夫君的手,悄悄出了祁年殿。
洛明瑢并不高兴:“我们似乎还不能一走了之。”
幼帝尚需匡扶。
沈幼漓却轻松得很,没了李成晞,她在雍都再无顾忌,一家人不必分离,又衣食无忧,甚至当年宏图大志未尝不能重拾,她该满足了。
“威胁已除,该知足常乐,如今天下动荡,若是真杀掉皇帝,再一走了之,放任朝局混乱,那才真成千古罪人了。”沈幼漓靠着他的肩头。
见沈幼漓神情不似勉强,洛明瑢才稍展颜:“我会护好你。”
“我也会护着你,快走吧,你这伤……真是,磨磨蹭蹭的……”
就算来日幼帝长成,想夺权,那也还有近十年时间。
既在朝堂,就不可能永远高枕无忧,谁都该有这个觉悟。
唯一让沈幼漓在意的,是三个月后,凤还恩请旨离京,戍守边地北庭,而戍卫皇城的神策军则交到了迟青英手中。
离京那日,沈幼漓在洛明瑢虎视眈眈之下,带着釉儿去城门口送行。
凤还恩道:“这次能活着,我仍欠你良多。”
“人情债来来往往,果真就再算不清了,不过你我之间,是挚友,不谈欠不欠的。”沈幼漓拍拍他的肩膀。
他低头笑了笑:“北庭那地方虽然风沙肆虐,冬来雪大如席,不过也少了许多钩心斗角,在那边我不必受谁猜忌,说句土皇帝也不为过,那是个好去处……”
凤还恩喋喋不休,沈幼漓沉默听着。
凤还恩这是退了一步,他与洛明瑢不必斗个你死我活,在边地当个监军使,依旧位高权重,既维护了朝局稳定,还能节制各军镇。
这似乎是最好的选择,沈幼漓也乐见这样。
只有釉儿死死揪住凤还恩的袖子:“爹爹,你可不可以不要走?”
“凤爹爹身负重担,要去北地撑起一片天的,来日你长大了,来找凤爹爹,我用那边的羊肉、奶酒款待你,好不好?”
他又细心安慰了许久,将釉儿抱在怀里,给她擦眼泪,才看向沈幼漓:“有你在朝中,我安心许多。”
沈幼漓笑:“在那边记得要多交三两好友,说不定也没写出几首流传千古的边塞诗来,别自己一个人闷着。”
“好。”
跨上骏马,凤还恩长望她一眼,还未到北庭,面上已带风霜:“我还是不想和你两不相欠。”
说罢转身,一声“启程——”,队伍长驱出了城门。
沈幼漓望断官道,一回头,不出所料,洛明瑢就在不远处等着。
“回家吧。”他走过来。
“不急,先逛一逛,我们终于可以这样——”沈幼漓扬扬和他紧扣的十指,“大摇大摆走在街上!”
洛明瑢自然依她:“想去哪儿?”
“大相国寺,那边什么都卖,我从前当少卿的时候,常在那边吃早饭,看那些行商被卖古籍字画的小贩哄骗……”
洛明瑢瞧着她兴冲冲的侧脸,又忆起李成晞死那日。
他们走出大殿,走在宫道上,沈幼漓拉着他的手,脚步有些快。
他站住脚步,问:“杀李成晞,是你本意吗?”
毕竟,她曾是雍朝最忠心的肱骨,就算深陷冤案,仍要为消弭战事而抛头颅、洒热血,忠君爱国之念早已根植于心。
弑君,是大罪。
沈幼漓回头,牵着他的手晃荡,笑得没有一丝阴影。
“我能杀了江更耘,就能杀了李成晞,不然我还要等到哪年哪日,才能这样拉你的手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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