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忘还生
郑王不可能让县主嫁商户之子,但他已有反心,必定有意拉拢一位皇子,打个正统的旗号,就能剑指雍都。
“大夫人所谓活着,就是让贫僧当叛臣贼子?”
“当年先皇北逃,你是唯一跟随在身边的皇子,三王却在南面无诏称帝,即位不正,焉知你不是正统?当年在北地围城之中,先皇早有御诏要传位于你,你就是将来的天下之主!”
这当然是周氏信口胡诌的,但郑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。
她的话荒唐得洛明瑢想笑。
“从未有血书传位一事,贫僧是血脉混淆之人,从无即位资格,若再帮郑王,就是遗臭万年之人,妙觉宁愿身死,也不会成郑王起兵的借口。”
“雍朝于你从未有过宽容,只怕连你的孩子也不会被放过,值得吗?”
“一家死,好过战事再起,万家流亡。”
洛明瑢对雍都没有半分感情,只是助纣为虐之事,绝不可为。
周氏恨他执拗:“就算你一家死了,战事也绝无平息的可能,你难道看不清楚,如今节度使权势太大,野心勃勃之人不知凡几,雍朝会一直的乱下去,救不回来了!”
盛世早已跟着贵妃一起逝去,再也回不来了。
她激动得眼底有了点泪光,洛明瑢起身将她扶到一旁坐下。
“前日贫僧外出,日落之时在街边吃了一碗素馄饨,掌勺娘子坐在灶台边捶背,捶完之后点起铜板,还说若天天生意都那么好,再过几个月她攒够银钱再起一间小房,她说女儿大了,不好一家人睡一间屋子里,“
洛明瑢缓缓说起家常,
“是以贫僧便盼她明日能出摊子,后日也能出摊子,多有几日生意可做,早日攒够银钱起那间房子,战事早晚会起,时势非人力能阻止,但这一日能晚一点,就晚一点吧。”
周氏明白他的意思,逼他投奔郑王,自己心中又何尝好受。
“可事已至此,不娶县主,咱们这偌大的一家人如何避祸,你有解救之法吗?”
“贫僧会去见郑王一面。”
“去了还能回来?”
“大夫人不必管,只请勿要惊扰沈娘子和两个孩子。”
“不如咱们今日就收拾行囊,带着你跟俩孩子,到西南、岭南、南洋去!”
洛明瑢摇头。
“贫僧此举是为天下,非为一人。”
眼下是劝不住他,周氏低头思索良久,只勉强点头:“好。”
—
周氏骗了洛明瑢。
第二日天没亮,她就让婆子将几年未来请安的沈幼漓提过来了。
“生下丕儿已经四年了,你预备什么时候走?”
窗外天色墨青,周氏的话撞钟一般,让沈幼漓困倦一扫。
她略思索过,道:“妾身该为县主让路了?”
周氏道:“四年前你就该走,是老身太心软,觉得孩子们没有阿爹,也该有个阿娘陪着,其实大错特错,老身不该让他们知道你是谁,没有感情,才不会有这么多牵绊。”
那两个孩子不属于沈幼漓,洛家怎么安排,她其实是无权置喙的。
真话诛心,沈幼漓眼中闪过一丝仓皇。
“我的孩子会平安无事吗?”她只在乎这个。
“那也是老身千求万求来的孙儿,他们姓洛,老身拿性命同你担保,他们会平安无事。”
“好,且允我几日时间,同孩子们告别。”
“最多三日,不要想着带他们离开,那样只是害了他们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她终陷颠沛,带着两个孩子只会害他们跟着吃苦。
在沈幼漓步子刚要迈过门槛的,周氏又问:“你对明瑢是否有情?”
沈幼漓语调没有一丝起伏:“我从来只图洛家的荣华富贵。”
“好,去吧。”
这样最好,总归是两条路上的人,干干净净,彼此没有挂念才好。
—
晚间,沈幼漓哄睡了两个孩子,自己却难以入眠。
三天……只能再陪他们三天了。
都还这么小……
沈幼漓亲了亲两个孩子。
“也好,留你们在洛家才能平安长大,一直能睡在这么好的被子里,吃这么好的东西,能读书写字,没有风吹、日晒、雨淋……”
可这话也不尽然,只要有那县主在,谁又能保证她的孩子能平安长大呢。
若是县主能死掉就好了,她的孩子才真能平安无事,不至于被欺负。
沈幼漓从没杀过人,但看今日县主做派,人命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,那自己何必忌惮。
瑞昭县主厌恶自己,来日若得知真相,不说对洛明瑢如何,沈幼漓的两个孩子一定会成她眼中钉,肉中刺。
可杀县主不是易事,波及也大,难有万无一失撇清干系的法子。
想到夜半,沈幼漓还是睡不着,索性起身找点事做。
庭院池塘边,一盏防风烛台放在小几上,对着满池月华,沈幼漓也不嫌麻烦,将白日嘱咐雯情举竿打下来的青梅挑拣好,用盐将青梅的外皮搓洗干净,一个一个摆在簸箕上。
正忙活得有滋有味,一片阴影投到身上。
还没等她抬头,一张脸似冰壶秋月,就这么低了下来。
池塘映着星月,波光粼粼,似碎银散落,照见他昳丽的面容在眼前放大,沈幼漓差点从小杌子上摔下去。
洛明瑢扶住她的手臂。
“吓我一跳!”
沈幼漓生气拍了他一掌。
待人坐稳,他半蹲在沈幼漓面前,穿着一件家常单衣,檀香和皂香混合出山寺清晨那般清凉却沉寂的气息,将青梅的酸味都驱散了不少。
穿回家中的僧袍已经早被洛明瑢在井边洗过,还晾在风里。
他开门见山:“你与廖管事相看了?”
他不问周氏却来问她。
沈幼漓答得也轻巧:“大夫人说是就是。”
洛明瑢不喜欢含糊不清的答案:“那日他真在禅月寺?”
“你自己去问一下不就知道了,廖管事难道连你和县主一起骗?”
骗?那就是不在。
这程放下,洛明瑢又提起一程:“今日贫僧没有为你说话,你心中有怨?”
“没有,你帮我说话连累我和两个孩子,我才会对你有怨。”
沈幼漓说出来,眉头一下松展了。
“瑞昭县主之事,贫僧会解决,你安心和釉儿丕儿在一起,什么都不用担心。”
沈幼漓笑了笑,没有说话。
她需要担心什么,三天之后她就要走了。
不过在此之前,先把县主杀了,再返雍都。
沈幼漓懒得说把孩子托付给洛明瑢这样的话,有威胁的那个人死了,才是万无一失。
洛明瑢还有疑惑:“禅月寺上,为何要给县主下药?”
他口中所言的药,正是致使瑞昭县主失声的生半夏。
沈幼漓矢口否认:“不是我。”
“河边有你挖生半夏留下的痕迹,若是让县主查到,可知她会做什么?”
洛明瑢没有说的是,在县主的人查去之前,他已经收拾干净。
并不是刻意替她遮掩,而是县主若查到是她,一定不会轻饶,他该先问她缘由。
这药死不了人,更像泄愤。
但她有什么愤要泄?洛明瑢想知道。
沈幼漓端的是死猪不怕开水烫:“要你就去告密,让她杀了我好了。”
“这么冲动,到底是何原因?”
“总归不是争风吃醋,请禅师放心。”沈幼漓将青梅细细裹上盐粒,“怎么,禅师是来替她打抱不平的?”
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”洛明瑢有的是耐性,不厌其烦地问。
“我要是不说,你还能去跟县主告密不成?”沈幼漓甚至拿沾了盐的手拍拍洛明瑢的脸,态度格外张狂。
洛明瑢压住她的手,舔到唇边盐粒的微咸,看得沈幼漓眼眸微张。
“你不说,贫僧便当你故意下手,是对贫僧余情未了,沈施主,你所谓放下,是演给贫僧看的,是不是?”
沈幼漓扑哧笑开了,道:“禅师真是……你是被吓怕了,才疑神疑鬼?”
“你既要这么做,如何能怪他人多想。”
“没事赶紧回去念经吧,不然我就当你……大半夜想来占我便宜,我可要叫人了!”
洛明瑢眉头攒在一起,想说点回击的话,又忆起自己是个出家人,沈幼漓又突然开口:“你不觉得县主这一遭,很像七年前吗?”
“如何像?”
“都是逼良为娼啊。”
洛明瑢说不出话来,他何时是“良”,又怎么被逼为“娼”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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