惹皇叔 第7章

作者:秋色未央 标签: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轻松 古代言情

  傅棠梨神色自若,笑了笑,指了指那道袍:“这衣裳已经洗得干净了,用银丝炭烤火烘干,再用莲蕊衣香熏了三回,或许玄衍道长依旧嫌弃,大抵是要扔弃的,但于我而言,此为应尽礼仪,理当归还,还请玄安道长代为转交。”

  玄安欠身回礼,捧着衣袍上了高台处,和玄衍说了两句什么。

  玄衍似乎朝这边望了一眼,目光清冷,不带丝毫情绪,而后转身离去。

  白鹤引颈长鸣两声,随之振翅飞去。

  傅棠梨也不在意,转身去了天尊殿进香。

  云麓观依旧香火寂寥,除了傅棠梨,再无外人来。今日青虚子不在,值殿的道士换成了玄度。

  傅棠梨进香毕,顺口问了一句:“不知青虚子师父今日何往?”

  玄度一脸警惕:“福生无量天尊,师父不在,我们不缺香火钱,师兄不抄经,女善信不要再问了。”

  俨然惊弓之鸟。

  傅棠梨莞尔:“无妨,或许我明日再来,青虚师父就在了。”

  玄度怒视她。

  傅棠梨悠然自如,袖着手,慢慢地出了天尊殿。

  玄安从那边迎上来,拱了拱手:“这位女善信,师兄请你过去喝茶。”

  嚯,这可真叫人受宠若惊。傅棠梨一脸淡定,颔首笑道:“如此,叨扰了。”

  玄安引路,带着傅棠梨主仆三人一路往道观后苑方向去,绕过四律、三清两殿堂,又经行过抄手回廊,在飞仙台侧边,有一雅舍,乌木为筑,廊庑宽长,屋瓦下悬着铁马檐铃。

  小僮打起帘子,延客入内。

  屋舍的地面皆是雪松木板,悬空架高三寸,人走在上面,发出一点点空旷的回响,更显寂静。

  室内置了两方席、一张案,古琴挂在白墙上,此外并无多余摆设,素净宛如雪洞。

  玄衍席地而坐,见傅棠梨来,略一抬手,说了一个字:“坐。”

  很奇怪,他不过是一山野道人,语气间却自有一种颐指气使的威严,仿佛不容旁人违逆。

  傅棠梨神态落落大方,依言坐下了,黛螺胭脂垂着手,侍立在身后。

  玄衍的身前摆着炭匣、茶釜、罗合、水瓯、高碗等物件,又有红泥小炉,此时炉火正旺,茶水已开,在釜中“咕噜咕噜”地冒着泡泡。

  雅舍幽静,光线似明还暗,玄衍居于半明半暗中,意态疏离,声音清冷:“今日为何而来?”

  傅棠梨眉目静谧,回道:“若我说,为了先前唐突,来给道长赔礼,道长信是不信?”不待玄衍回答,她就微笑了起来,慢悠悠的,也问了一句:“道长今日又为何请我喝茶呢?”

  玄衍煮着茶,未曾抬眼:“无他,闲来无事尔。”

  傅棠梨听了便罢,笑着,不再言语。

  少顷,茶水大沸,热气渐渐弥漫开,味道有些辛辣、有些苦,惹得傅棠梨的喉咙又不舒服起来,她拼命忍耐

  了一会儿,实在忍不住,偏过脸,用袖子捂住嘴,低低地咳了两声。

  站在一旁的玄安如临大敌,差点要扑过来。

  玄衍却只是略一抬眼,脸色还算和缓,并无不悦之意,反而提起袖子,斟了一碗茶,置于案上,推到傅棠梨面前,道:“喝茶。”

  傅棠梨止住咳,低头看了看。

  茶汤热腾腾、黑乎乎,凑到近处,那股苦味愈发明显,闻上去很不美妙。

  “道长给我下毒吗?”她认真地问道。

  玄衍面无表情:“参苏饮,驱寒止咳,喝。”

  道长的这份心意实在过于浓重,叫傅棠梨有点招架不住。她的眉头打了结,犹豫了半天,扭扭捏捏地端起碗,抿了一口,抬起眼睛,看了玄衍一下。

  玄衍的眉毛都没有动弹一下。

  傅棠梨又抿了一口,再看了玄衍一下。

  他的神情依旧冷冷的,没什么变动,甚至目光中多了几分严厉之意。

  傅棠梨顺势放下碗:“莫非道长觉得先前对我太过严苛,今日有示好之意?”

  她说这话的时候,稍微歪了脑袋,眼波如水,带着一点狡黠的天真。

  玄衍从鼻子里发出一点低低的声音,像是冷哼,又像是笑。

  傅棠梨思忖了一下,眨了眨眼睛:“或者是,怕我再叫道长抄写经书,有求和之意?”

  玄衍的手指在案上敲了两下,简单地吐出两个字:“喝茶。”

  “这是药,不是茶。”傅棠梨叹了一口气:“说实话,我怕苦,可否容我辜负道长这番盛情,不喝它?”

  “不可。”玄衍不为所动,“你频频来此,我不容有人在观中咳喘流涕,喝。”

  傅棠梨有点想把碗扣在玄衍的头上,但她看了看玄衍英武高大的身形,斟酌了一下,自认并没有这种实力,还是忍了,又叹了一口气,开始喝药。

  药太苦了,又太烫,傅棠梨喝得慢慢吞吞、犹犹豫豫,待到喝完,不自觉地,眼眸中又带上了盈盈的泪光。

  玄衍将一个白玉小碟推到她面前,又说了一个字:“糖。”

  小碟里放着几颗方糖,色做琥珀,上面撒着金黄色的桂花屑。

  傅棠梨怔了一下,忍不住看了玄衍一眼,他依旧正襟危坐,面色沉稳,看不出一丝异样。

  傅棠梨慢慢地拈起一颗糖,放入口中。那大抵也是药,桂花香甜,中间夹杂着清凉的味道,尾调有些苦,融化开,顺着喉咙咽下去,带着一点回甘。

  她垂下眼眸,不觉有一滴泪从眼角落了下来。

  玄衍终于皱起了眉头:“有那么苦吗?”

  傅棠梨侧过头,用指尖飞快地抹了一下眼睛,转瞬又是娴静之态:“只是记起旧时,我若喝药,外祖母必然要给我一颗糖吃,此景仿佛昨日,而昨日不可追,一时伤感,让道长见笑了。”

  自从外祖母去后,再也没人会这样哄着她了。

  玄衍大抵对这种话题无法接口,沉默了下去。

第9章 算是……第一次抱抱?……

  傅棠梨很快恢复了自若的神态,她将手支在案上,托着腮,带着一点懒洋洋的意味:“今日道长请我喝茶,足感盛情,待我酿一坛梅花酒,冬日埋下,春日取出,启坛时,我请道长喝酒可好?”

  玄衍端起茶盏,啜了一口,其实盏中是白水,毫无滋味:“出家人,不沾荤酒。”

  “是吗?”傅棠梨挑了挑眉毛,她翘起嘴角,腮边露出两个漂亮的小酒窝,盛着盈盈笑意,“圣人曰,不饮酒不茹荤者,乃祭祀之斋,非心斋也,道长心若向道,何拘于荤酒之戒?”

  玄衍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,未作言语,抬手给傅棠梨也倒了一盏白水。

  两人对坐,一壶白水。

  四下皆静,偶尔有风起,竹帘遮住天光,在室内映出一道暗、一道明的影子,人在其中,似乎也变得分外温柔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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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傅棠梨从云麓观回来,在家里歇了几日,山中清静,偷得浮生闲暇,作了一幅画,读了两本书,又赏了几场雪。

  胭脂嘴碎,提了一句:“娘子怎么不去云麓观了?”

  傅棠梨倚在窗边看雪,闻言回眸一笑:“你不懂得,这叫张弛有度,不必屡屡往他面前去,我呢,这会儿腻味了,且晾他两日再说吧。”

  胭脂确实不懂,傻傻地“哦”了一声。

  不过说到这个,傅棠梨倒想起一事,轻轻抚掌:“对了,好像那时候对玄衍提了一句,要酿酒请他喝,是不是?我说了什么酒来着?”

  黛螺记性好:“娘子那时说的是梅花酒。”

  “嗯,梅花酒。”傅棠梨毫无诚意地点了点头,“此酒风雅,正合道长孤傲绝尘之意,甚妙。”

  既要酿酒,傅棠梨便打发了奴仆下山去买白药小曲和乌衣红曲,再加一样碧糯米。想了想,还须得是梅花酒,便唤了黛螺,拿了竹筐子,要去梅林摘花。

  顺便,她把严婶子也叫过来问了一下:“若要酿酒,这水也须得讲究一些,我们院子里那口水井只是寻常,我寻思着,大抵还是要用梅间雪或山间泉,却不知这山间可有泉水?”

  严婶子赶紧回道:“娘子去了几趟云麓观,怎么没多走两步,观院北面有一石径,沿石径去,不过二百步,便有一处山泉,积水成潭,不过眼下天冷,我才没和娘子说,若到夏天,也是一处好景致。”

  傅棠梨笑了起来:“这些道士会享受,山野幽静,梅花与清泉相伴,果然有神仙意境,我看长安城里的元真宫却不如此处。”

  她又唤了胭脂,带了两个陶罐,顺道去取那梅间雪及山间泉。

  先去了梅花林,此时不见玄衍在此,连白玉和珍珠那两只白鹤也不在,正宜行事。

  傅棠梨亲自动手,摘花时,只要那将开未开的,香气未泄,最是浓郁,择了满筐。取雪时,却要寻那已经盛放的,用羊毫毛笔将花萼上的落雪扫下,这样的雪汲取了梅花的香气,最是清雅,不过只集了半罐。

  “累得慌,若要酿一坛酒,那须再下五六场雪才够。”傅棠梨哪里肯这样尽心尽力,很快便道:“好了,先这么着,待我去试试那泉水,倘若尝着口感大差不差,还是用泉水吧,这梅间雪实在费劲。”

  当下,傅棠梨便叫黛螺带着一筐梅花和半罐梅间雪先行回去,自己则和胭脂寻那泉水。

  也不难找,按着严婶子说的,转到云麓观北面,旁有松柏掩映,冬日仍翠,一条石径曲折蜿蜒,通向幽处。

  傅棠梨才走到半道,却听见隐约有琴声从前边传来。

  她停下脚步,侧耳聆听片刻,指了指那个方向,对胭脂道:“听过去,应是玄衍道长在那里。”

  胭脂道:“那不巧,娘子不若改日再来。”

  傅棠梨笑了一下:“相请不如偶遇,来便来了,何须改日。”她将陶罐从胭脂手里接过,“道长喜清静,你不要跟着,先回去吧,我自去便是。”

  “这……”胭脂有些犹豫。

  “你回去,把那些个梅花再仔细挑拣一遍,趁着新鲜,洗净了,用竹匾摊开,撒些青盐,放在屋檐下晾,事情多着呢,黛螺一个人顾不过来,你别偷懒,快去干活吧。”

  胭脂听得娘子如此说,只好去了。

  傅棠梨压了压发鬓,理了理裙裾,不紧不慢地沿石径走去。

  琴声渐大,似泉水从山涧流来。

  再行百来步,石径尽处,果然见前方有石壁高耸,中有石缝,水流自石缝出,下积成潭,静水深碧,山石嶙峋,旁边老树横斜。

  玄衍独坐树下抚琴,他依旧广袖宽袍,眉目清冷,孤傲有登仙之意。

  傅棠梨抱着陶罐,静静地站在那里听了许久。

  直到一曲毕,玄衍收住琴弦,傅棠梨才慢悠悠地道:“奇怪,我有些听不懂了,道长曲调清高凌绝,正合避世修行之道,但其中不乏铿锵杀伐意气,又似愤慨之声,莫非道长尘念未断,出家乃不得以而为之?”

  玄衍手一缩,“琤”的一声,按断了琴弦。

  他霍然抬眼,目光如电,煞气凛然逼人。

  此时无雪,但周遭的空气却突然沉了下来,寒意刺入骨髓。

  傅棠梨心头一紧,手心出了一层汗,有些后悔失言,但她终究胆大,面色如常,笑吟吟地道:“巍巍乎若高山,荡荡乎若流水,道长是否引我为知音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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