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甜鸢
辞盈回到自己院子之后,捏起拳来垂了一下软垫。
这人故意的。
从那日书房被她戳破之后越来越恶劣了。
半晌之后,辞盈推开书房的门,认真看起漠北一带的地质图。之前同谢怀瑾一同去安淮的时候,她就看过一次,如今细细地又看一遍。
漠北,谢怀瑾要去西北王宇文舒的地盘,为什么?
想起宇文拂也在漠北,辞盈第一反应就是不想去趟这趟浑水,也不是很想看见宇文拂这个人。
隔日,她挑拣着同谢怀瑾说了自己的想法。
青年温柔着一双眼看着她:“不用,见不到宇文拂。”
辞盈下意识问:“为什么?”
一杯温热的茶被递到辞盈手中:“宇文拂和宇文舒闹掰了,漠北的兵士全都在追捕宇文拂,我们是去见宇文舒的,王府内难同宇文拂相见。”
辞盈蹙眉:“为什么要去见宇文舒?”
谢怀瑾这一次没有吝啬告诉辞盈,他牵住少女的手,在少女疑惑的目光下轻声说:“去拿回一些东西。”
辞盈看着青年那双漂亮的眼睛,明明里面有笑意,她却觉得有点冷。
她问:“什么东西?”
“兵符。”
在辞盈陡然睁大的眼中,青年清淡地说。
辞盈心头满是疑云,见谢怀瑾没有拒绝的意思,追着问:“西北王统领着西北军,只一块兵符就能号令吗?”
“不够。”谢怀瑾似乎看出了少女的兴趣,大方地上起课:“若西北军是宇文舒自己带出来的兵,一块兵符自然不能号令,但西北军在西北的前缀之前,叫‘燕家军’,听过燕飞将军吗?”
辞盈摇头,漠北太远了,她自小长在姜府,接触到的人与事也大多同长安有关。
谢怀瑾声音不知为何低了三分:“宇文拂的母亲,也就是宇文舒的原配,名为燕莲,是燕家上一代的独生女。”
“燕飞是燕莲夫人的兄长?”
谢怀瑾摇头:“是已经驾鹤西游的燕大人收养的孩子,算作燕府的养子,年纪比燕莲夫人小上一些。”
辞盈思虑着:“我们前去是要劝拂燕飞将军,拿到兵符,从而能够统领西北军吗?”
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,烛火被奴仆们点起来的时候,辞盈有一刻的分神,下一瞬就听见青年平静的声音。
“燕飞将军十年前就死了。”
辞盈蹙眉,觉得谢怀瑾始终在瞒着什么东西,但问了这么多句都问不出来,大抵是谢怀瑾不愿意告诉她的东西。
“宇文拂要死了吗?”这是辞盈最后问的话。
倒不是她关心宇文拂,只是因为茹贞的关系,辞盈不确定......但如若宇文拂死了,她潜意识觉得她一定要将这个消息瞒到天荒地老。
谢怀瑾温润一笑:“我不知。”
辞盈抬眸轻看了谢怀瑾一眼,心中嘀咕了一句“骗子”,然后起身准备离开。
青年随在她身后:“我送夫人回去。”
辞盈已经到听见这两个字就毛骨悚然的层度,手被牵起来的时候,听见谢怀瑾温声道:“怕夫人又踩了水坑,‘噗嗤’一下摔下去,衣裙都被雪水沾湿了。”
辞盈难言:“才不会。”
“嗯,不会。”谢怀瑾轻声笑着。
辞盈红了脸,不知是羞还是气的。
两个人走在长廊间,便是连辞盈都没有发觉,她没有在落谢怀瑾一步,两个人牵着手并行走着,偶尔交谈一些旁的不重要的事情。
等到了院子之后,辞盈没有第一时间进房间,而是在院子里面呆了一会。
苦寒的冬日不知道何时已经过去了,月亮又悠悠地挂上枝头,辞盈没有再仰月,却安静地置于月色光华下,她坐在院子里面的秋千上,秋千慢慢悠悠地有些幅度。
辞盈想,其实这样也不错。
除开谢怀瑾,她好像还是获得了自由。
谢家主母的身份,让她能护住身边的人,让她能救下从她眼前浮过的如云夏一般悲戚的灵魂,以后可能还可以做更多的事情。
只要......
只要不谈谢怀瑾。
也不再谈论辞盈。
漠北的风沙不知如何吹到了辞盈梦中,恍惚间她看见了宇文拂血痕斑驳的尸体,她猛地从梦中惊醒,不知道胸口的心悸为何物。
月色缓缓从窗间淌入,辞盈起床关了窗户,天气回暖屋子里面已经没有燃炭火,再回到床上时,外面下起了雨。
*
江南。
“李辞”已经远近闻名,一段时间内,附近十三州的书生都将其文章奉为圭臬,其中表达的观点、传扬的思想被反复地讨论,自然也有反对嘲讽踩贬的声音,但都被压了下去。
这时候“李辞”就该歇息一段时间了。
一切都在按他们计划走着,谢然提笔给辞盈写信时,不由笔走游龙,李生在一旁看着,摇着自己的新扇子:“你也不怕辞盈看不明白。”
谢然笑了一声,字迹稍微规整起来,等写完之后,谢然看向李生:“你有什么想对辞盈说的吗?”
李生一怔,随后轻摇头。
谢然多少也是看了百来本话本子的人,再看不清这些情爱就太愚笨了,她欲言又止,最后将笔塞给李生:“写两句吧,辞盈定然也很想你。”
“很想我?”李生被迫将笔拿住。
谢然找补道:“很想我们,我和你,想我也想你。”
李生于是落笔了两句,谢然封信时偷看了一眼,只看见“愿安好”三个字。谢然无言,封信的力道轻了一些。
这日,江南又下了雨。
谢然撑着伞回来时,就见几个侍卫立在门口,她一怔,已经有人迎上来:“谢小姐。”
谢然向着里面看过去,向来只同长公子一起出现的墨愉此时正立于大堂内,青年穿着一身黑色的锦衣,脸色平静,显然得了长公子三分真传。
谢然走上前,想探知是否同辞盈有关,就听李生同她辞别:“谢小姐,我需得去长安一趟。”
谢然迟疑道:“同辞盈有关吗?”
李生咳嗽两声,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。
谢然看向墨愉,墨愉解释道:“公子请李公子府中一叙。”
......谢然:“有请我吗?”
李生大声咳嗽了起来,整个人背都躬了下去,墨愉难得迟疑了两瞬:“应当是没有。”
谢然不知道他们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,但心中也忧心辞盈情况,想了想说:“我也要去。”
李生剧烈咳嗽了起来,整个人躬了下去,一旁的墨愉忙将一杯茶递到李生手中,谢然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,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。
她迟疑道:“我......也该有杯茶吗?”
如若谢然意识清醒,定然能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胡话,但是墨愉亲自给李生斟茶这种事情都看见了,她脑子已然不太清醒。
一杯茶同样被墨愉递到了她手中,谢然喝了一口,水温甚至正好。
外面雨下着,李生终于不再咳嗽,轻声道:“谢小姐不是一直不想去长安吗?”
谢然解释道:“从前是,现在辞盈在,我愿意去看一看,左右在谢府也碰不上不想见的人。”
她说的坦然,李生却又咳嗽了起来。
谢然放下手中的茶,只觉得李生好像真的时日无多了。
一会咳嗽了几次了啊!
【作者有话说】
谢然:我没有被邀请吗?[摊手]
第45章
日子就这样过,辞盈每日晚膳会同谢怀瑾一起用,偶尔会提前一天点自己明日想吃的膳食,除此之外两个人的交集并不算多。
谢府的大部分事物交到了辞盈手上,比从前多上许多,一些从前她不曾涉及过的领域这段时间也全都交到了她的手上。
她总是有些怕做错,思来想去,还是偶尔敲开了谢怀瑾书房的门。
青年总是温身对她说:“错了也没关系,惹出天大的乱子也还有我。”
辞盈第一次听见时沉默了良久,在谢怀瑾抬手抚摸她头顶的时候,她轻声道:“有关系,谢怀瑾。”
“嗯?”谢怀瑾看向辞盈。
明明才过去几个月,谢怀瑾却觉得辞盈长大了不少,那些偶尔掺杂的任性背后,是难以言说的沉默。
她抬起眸,将桌上的账本拿回来:“东街的铺子倒闭了,其中的管事会被问责,店小二会失去生活来源,府中的确能用银子直接填了窟窿,但总会有些填不到的地方。”
谢怀瑾沉了一声,淡声道:“辞盈,将这些事物交给你,并不是要你去全然负担这些人的命运。”
辞盈看了谢怀瑾许久,坚持摇头:“不是我要去负担谁的命运,而是如若因为我的过失导致旁人被问责,我不能接受,我只是有些看不懂这一部分,你寻个看得懂的人教我就好。”
“不是来请教我的吗?”谢怀瑾看着明显生闷气的辞盈,轻轻摩挲了一下指腹。
辞盈将账本抱紧:“不想请教你了。”
于是她就“被迫”请教了谢怀瑾。
青年将她按在凳子上,翻开账本,从第一个微小的错误开始讲起。
辞盈认真听着,偶尔询问两句,听谢怀瑾三言两语点清,举一反三追问又被青年即刻解答时,辞盈觉得抛开一切不谈谢怀瑾其实是一个还不错的夫子。
年少小姐还未逝世时,辞盈就曾拜读过谢怀瑾的诗文。
四个字来从容——才华横溢,擅诗文的人只看一眼,就能明白当时澧山书院里所有学子对谢怀瑾的疯狂追求。
与其才华相较起来,权势地位甚是其次。
辞盈难以否认哪怕是现在,她都惊艳于谢怀瑾于诗文中展现出来的片面灵魂,即便她相触到这个人,明白一切不过水月镜花,也仍旧会有片刻的恍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