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林芷筠
李爱花拍着襁褓的手僵了一下,挤出一抹和善的笑容,“那估计是随了孩子爷爷奶奶吧,他爷爷奶奶眼睛大,害,这么大点的娃娃能看出来什么……”
“大姐,您是哪里人啊?我听着有点像南洋那边的口音嘞……”
李爱花脸色明显变了,“没有,你听错了吧,我跟我男人都是关中人,咋会有南洋口音嘞?”
一般人还真听不出来南洋口音,但棠棠打小对声音就挺敏感的,所以能听出来一点。
眼前的女人明明可以直接不搭理棠棠,但她却一直堆着笑脸说话,在没提到“南洋”两个字前,她的神情都是和善自若的。
“棠棠,”察觉到李爱花脸上明显的不悦,苏觉胜拽了拽她的袖子,示意她别再继续追着问了。
苏觉胜也不知道他妹妹今天是怎么回事,平日里也没见过她这样追问别人。
李爱花开口,“你这小姑娘说话真奇怪。”
棠棠拂开她哥哥一直扯自己衣角的手,挤出一抹笑容来,“那哪里有大姐您奇怪啊,您跟大哥都是南方人的长相,操着一口外地口音,却说自己是关中人。”
眼瞅着棠棠一直盯着自己怀里的孩子,话里话外都是试探,李爱花感觉有些坐不住了,盯着窗外掠过的路牌,“哎!这不是阳圩吗?俺们到地方了!”
火车哐当哐当停了,一阵长久的汽笛声后,火车车门“嘶拉”被打开,冷风卷着煤灰灌进车厢,李爱花一只手抱着孩子,另一只手去够脚边的提包,明显想要提前下车。
上车的时候,那个女人明明说他们要去渭南,这里离渭南还有两个站。
李爱花猛地站起来,棠棠想要伸手去拽住她手腕,被男人挡在中间,眼看着这俩人就要下车了,火车站外边都是人,一片混乱,要是让这俩人下了车,估计就再也找不到了。
棠棠扯开嗓子喊,“有人偷小孩了,抓人贩子!”
棠棠这话像是在狭窄的车厢炸开了一道地雷,一阵哗然,车厢里的人还没意识到是什么情况,连就坐旁边的苏觉胜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,棠棠就已经追了上去,那汉子推了棠棠一把,她的手臂撞在扶手上,撞出一道严重的淤青,疼得她五官都挤在了一处。
车厢里的行李七倒八歪的,那男人被揭露了身份,恼羞成怒,从袖口划拉出一把尖利的小刀,朝着棠棠的眼睛就要刺下来,“你这个死丫头,我让你多管闲事!”
71
第71章
◎棠棠兄妹抵达首都◎
关键时刻,一个穿着军装的手突然攥住了男人拿刀子的手腕,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,那男人的神情痛苦万分,手里的刀子就掉在了地上。
火车上的乘务员室内,棠棠兄妹俩录过了一遍口供后,就被带到了这里休息。
乘务员室约莫三四平方米,贴墙放着一张铁架单人床,白色的旧棉被上印着“铁路专供”的暗红戳子,还有两个掉漆的搪瓷茶缸,乘务人员为了表示对棠棠兄妹俩见义勇为的感谢,专门把他们安排到了这里休息,虽然空间不算宽敞,但比起那嘈杂拥挤,连坐都坐不安稳的车厢,这里要安静舒适太多了。
苏觉胜现在还是心有余悸的,“刚才实在是太危险了,差点你的一只眼睛就保不住了,我现在都感觉心脏都还没回到胸膛里,不过棠棠,你可真厉害,你是怎么知道那俩人是人贩子的?”
棠棠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,那刚才帮她拦刀的军装男人就走了进来。
那男人迈进乘务室,身姿笔挺得犹如白杨,看起来约莫四十几岁,两鬓夹杂着些许白发,剑眉星目,一双眼睛像鹰眸般锐利,但说起话来很和善。
棠棠他们刚才已经跟这个男人简单的交谈过,知道他叫陆君山,今年四十六岁,是首都某部队的军官,这一趟是从外地回首都的。
陆君山把一瓶药油递到棠棠手里,“这是活血化瘀的药油。”
棠棠刚想起身去接,手臂传来的痛感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,苏觉胜见状,忙先一步接过来,拧开药油的盖子,倒出一点药油在手里搓热了,然后小心翼翼地揉在她撞出来的手臂淤青上。
这药油一看就好,闻着一股浓郁的药味,抹开后呈半透明的橘色,接触到皮肤后不是那种火辣辣的刺激感,是那种丝丝缕缕的温热,揉了药油后,青紫色的淤痕很快就慢慢变淡了。
“那两个人已经都交代了,他们是在外地的一个码头偷的孩子,准备要到渭南去给买家交货的,他们俩只是同伙,为了掩人耳目装作了夫妻,已经拷上关押起来了,孩子被喂了安眠药,但剂量不多,应该对孩子身体没有太大影响,两个人都说是第一次拐卖孩子,不知道这个情况是否属实,是否还有其他的受害者,等火车到站后,会把他们扭送到铁路公安局处理,然后想办法找那孩子的家人。”
苏觉胜忍不住攥紧了拳头,“竟然真的是人贩子,太可恶了,就应该把他们千刀万剐!”
苏觉胜小时候就听他爹说过,这个世界上哪怕是偷盗、骗取,都不是罪无可恕,唯独只有拐卖这一条,真的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。
“小姑娘很有胆色,竟然敢直接追上前去,要不是你,恐怕孩子的家人这辈子都要在痛苦中度过了,你是怎么发现那对人贩子的不对劲的?”陆君山眼里的欣赏难以掩饰。
棠棠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,如实回答,“那个女人的抱孩子的姿势不对,孩子的脑袋磕到座位上,竟然一点都不心疼孩子,孩子哭了,第一时间不是看尿布湿没湿,不是给孩子喂奶,竟然是给孩子喂水?三四个月的孩子是用不着喝水的,这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父母,而且她听到我说她说话带有南洋口音时,反应很激烈,反正处处都透着不对劲。”
现在想想,那女人就是因为觉得她和哥哥是两个学生好糊弄,所以才换到了他们对面的位置。
陆君山听到她的话,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,“小姑娘不仅聪明,勇敢,还有一颗细腻的心,一般人是不会像你这样观察细致的。”
从刚进门到现在为止,陆君山就一直不停地在夸她,棠棠都有些不好意思了。
说完这句话,陆君山环顾了一圈四周,注意到他们脚下的行李,“你们这是要去首都上大学?”
苏觉胜咧着一口白牙笑,忍不住挺直了身板,“对,我妹妹要去首都大学,我要去首都交通*大学。”
陆君山看这兄妹俩的穿着打扮,估摸着这俩孩子应该是从农村出来的,没想到竟然有这么高的天资,“好啊!从农村考进首都的大学,不容易!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!”
陆君山的目光落在棠棠身上,笑呵呵地,“说起来,我女儿今年也被首都大学录取了,她跟你年纪差不多。”
“小姑娘这么聪慧勇敢,到了首都大学肯定也是出类拔萃的。”
棠棠眼睛亮晶晶的,“那就谢您吉言了。”
“我下一站就要下车了,需要留下来处理点事情,你们到首都,还要再坐上十五六个小时的火车,外面有乘务员,你们兄妹俩要是有什么需求就直接他们提。”想起来什么,陆君山从口袋里掏出个软皮笔记本,撕下一页纸后快速在上边写了串号码,“这是我在首都的联系方式,要是将来遇上什么问题,尽管开口。”
“好,我记下了,谢谢您。”棠棠接过字条。
陆君山边往外走,还顺便叮嘱了几句,“首都大学和首都交通大学离得不远,火车站应该会有学校那边负责去接应的老师,你们到时候直接跟着他们去学校报道就行,记得把户口迁移证和介绍信都装好,别弄丢了。”
棠棠点头,“我们知道了,陆叔叔。”
陆君山离开后,乘务员室内只留下棠棠和苏觉胜兄妹俩。
早上五六点就从家里出发赶到县里,再折腾摇晃了四五个小时的汽车,一口热食都没吃上,好不容易坐上了火车,刚吃了一点东西,又碰上了人贩子,现在是浑身又酸又累,一点力气都没有了。
苏觉胜一屁股坐到了那床铺上,躺下的时候忍不住喟叹出声,“棠棠,这里可真好,咱们也是直接坐上卧铺了。”
虽然有个硬座坐就已经很好了,但那硬座又硬又挤,硬邦邦地硌着后腰,苏觉胜个子高,那脖子和腿都得缩着,时间长了,肩背酸得像被牛踩过似的,能更舒服的躺着,谁不想躺着呢。
“是啊,这里可真好。”棠棠也不由得道。
火车上的卧铺是不公开出售的,普通人就算有钱也买不到票,得单位开证明才能换卧铺证。
棠棠也没想到他们能坐上卧铺,她刚想爬到上铺休息,苏觉胜忙说道,“你睡下铺吧,你手臂上还有伤呢。”
苏觉胜说完这话,就骨碌地爬到了那上边的卧铺,把下铺让给了妹妹。
棠棠感动地看了她哥哥一眼,在那下铺躺下了,能在火车上坐上卧铺,这也太幸福了,被哐当哐当的声音四面八方包围着,她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头顶的铁架子,就闭上眼睛睡着了。
虽然卧铺挺舒服的,但到底是在动荡的火车上,也不太安稳,感觉虽然是睡着了,但也只是进入了很浅的睡眠状态,意识还残留着。
抵达首都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左右了,棠棠和她哥哥提着行李出了火车站。
走出火车站的那一刻,迎面而来的一股气流涌来,让她不得不闭上了眼睛,再睁开眼睛的那一刻,如潮水般的人流就这样闯进了她的眼里。
看着随处可见的楼房,大街小巷涌动着人和车辆的洪流,嘈杂的人声就如同席卷而来的洪水一般,到处都汇集着黑色自行车的旋流。
兄妹俩是第一次到这样的大都市,第一眼不免就被震慑住了,站在原地目瞪口呆。
乖乖,这么多的楼房、这么多的人、这么多的自行车。
那马路又宽又大,比他们榆槐村的公路宽了三倍都不止,路边开着紫嘟嘟的丁香花和泡桐花,看着漂亮极了,公交车随处可见,商店里挤满了人,飘着热气的吃食档口前排着长队。
原来这就是首都。
这一切给他们的震撼无疑是巨大的,原来在榆槐村、原林县、乡阳市之外,还有这么大的地方。
棠棠咽了下唾沫,“觉胜哥哥,那边有举着首都大学牌子的,咱们过去问问吧。”
苏觉胜也回过神来了,点了点头,但还没等他们过去,那边举着牌子的老师就先注意到了他们。
“你们是这一届的新生吗?”
“对。”棠棠把首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拿给他看了。
那老师把录取通知书还给她,笑道,“我就是首都大学的老师,苏新棠同学,你是咱们学校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学生,首都欢迎你们,首都大学欢迎你们,咱们学校有汽车在外边接应,你们跟我过来。”
棠棠和觉胜跟着那老师走过去了,果然有负责接人的公共汽车在路边停着,车上已经坐了好几个学生。
兄妹俩上了车,棠棠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了,车内广播正播着一段《东方红》的旋律,激昂,嘹亮有力,她看着窗外面跃入眼底的城市风貌,心潮也像播放的这段东方红旋律一样变得澎湃起来。
青春又激昂,新奇又美好。
72
第72章
◎新奇的体验◎
首都的几所高校正好都是这几天开学,学校门口汇聚了不少人。
首都大学矗立在金黄的阳光里,青灰色的石质门柱巍峨厚重,门前盘踞着两尊石狮雕像,虽历经岁月却依旧威严,蓝底烫金字的“首都大学”四字牌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,门两侧延伸出的雕花铁栅栏向远处舒展,透着庄重与大气。
步入校园,映入眼帘的是笔直宽阔的梧桐大道,校园里湖光粼粼,石桥横跨碧水,垂柳依依拂过湖面,红墙灰瓦的教学楼与翠绿爬山虎相映成趣,处处透着沉稳而蓬勃的学术气息。
棠棠只要想到自己未来四年要在这样底蕴深厚的百年学府学习,那原来平静下去的心潮又忍不住激荡起来。
从校车下来,棠棠在负责接待新生的老师们的指引下,去排队办理入学手续,登记完各种信息后,领了宿舍钥匙。
她们的宿舍在三楼,这座宿舍楼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,白色的外墙是石灰粉刷的,有些地方已经脱落,露出斑驳的墙皮,攀爬着一株茂盛的爬山虎,宿舍铁栏大门前投下一片香樟树的绿荫。
到宿舍时,已经有一个舍友先到了正在收拾东西,棠棠跟新舍友打了个招呼,宿舍是六人间,三张上下铺的铁架子床,中间摆着六张拼在一块的单人桌,其中一张桌子上已经放置了东西,棠棠看了眼剩余的五个床位,最后选了一个里边靠窗的下铺。
苏觉胜帮着她妹妹把行李给拆出来,用抹布擦过床板后,把卷起来的草席抖开了铺到木板床上,转头把麻袋里的棉花褥子给拽出来,再铺上浅蓝色碎花的床单,被子叠成方块靠在墙角。
做完这些,他又帮着棠棠把桌子擦干净了,搪瓷缸、脸盆、暖瓶统一放在宿舍固定角落。
棠棠看着苏觉胜做这一切,感觉一股暖流在心底流淌,她哥哥虽然平时胡咧咧的,但现在倒是很有做哥哥的样子,棠棠想起来他们刚上小学的那一年,她娘把他们送到家门外,叮嘱他以后要好好照顾妹妹。
这么多年,她哥哥一直都把她照顾得很好,要是有人欺负她了,他总会第一个挺身而出。
她的所有稀奇古怪的想法,他虽然嘴上说着嫌弃拒绝的话,但都会跟着她一块胡闹的完成。
不一会儿,宿舍的其他人也到齐了,大家都互相认识了一下,一共六个人,其中年纪最大的是梁翠霞,今年三十二岁,男人还有两个孩子一块陪着她来的,皮肤黝黑,穿着一身染色不太均匀的蓝布衣裳,身上到处可见劳动的痕迹,据她所说她是68届的高中毕业生,毕业之后去了黑龙江农场插队,她男人也是跟她一块去插队的知青。
第二的就是潘艳梅,她今年二十八岁,是苏州某国营纺纱厂的女工,已经有稳定的对象,但还没有结婚。
第三就是李萍,今年二十二岁,不过她和棠棠他们不是一个系的,她是管理系的。
第四就是陈小慧了,二十岁,从S省省城来的,据说父母都是干部,从衣着条件上来看,她应该是她们里边条件最好的,一身国营商店买的时新样式的成衣,穿的还是一双小皮鞋,她的箱子里有洗发精、面霜、口红甚至一些很有名堂的化妆品,大概是家庭条件不错,自己也争气,所以浑身隐隐散发着股傲气,不太瞧得上棠棠他们这些乡下小地方来的。
棠棠在他们里边排第五,单从相貌上来看,棠棠是这几个人里无疑最出挑的,但那穿着也是真的土。
尽管出门在外已经尽量体面了,她这身衣裳还是她娘提前一个月给她裁的,但臃肿厚实的杏粉色棉袄,搭着深蓝色的棉裤,手工做的布鞋,以及那股跟这个大城市格格不入的气质,无一不在表明她是乡下来的。
棠棠她也是到首都了才发现,现在都不流行买布自己裁衣裳了,而是直接买那国营商店里出的时新成衣。
还有一个年纪更小的叫董淑青,黔省人,她是家里六个哥哥后的第七个孩子,性格挺文静的,比棠棠还小一个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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