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前姝色 第56章

作者:野梨 标签: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宫斗 励志人生 古代言情

  傅瑶眉眼一凛,扫向首领太监田福,声调里透着不易察觉的紧绷:

  “去,叫几个得力太监,到殿后头好生查探!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宫女,竟敢这般放肆,擅自搅扰祭礼,是失心疯了不成?”

  皇后这一发话,底下人仿佛找着主心骨,却也只是从全然恐惧转为焦虑嘀咕:

  “哎哟,这声儿听着可瘆得慌……”

  “可不么?听这尖厉劲儿,真是人能哭出来的动静?”

  “莫不是深夜烧纸钱,冲撞了什么脏东西?”

  人一惶恐,这嘴就容易没个把门的。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虽刻意压低,却还是嗡嗡地响成一片。

  傅瑶本就因这变故心绪不宁,此刻更是觉得聒噪无比。

  “够了!”

  傅瑶沉下脸,回身扫过众人透白的脸:

  “大殿之内,祭礼当前,岂容尔等在此喧哗议论,成何体统!再有胡言乱语者,休怪本宫不讲情面,皆按宫规处置。”

  众人被皇后这声厉喝震慑,纷纷垂首跪正。可那窗外的哭嚎非但没停,反越发凄厉骇人,穿透风雨往人耳朵里钻,听得人脊背发凉。

  那动静,怎么听都不像是活人能发出来的,倒像是……

  一个“鬼”字在每人心里打转,却谁也不敢说出口。

  几个奉命查探的太监,这会儿腿肚子直转筋,脸白得跟糊窗户纸似的。

  为首的田福还算有几分胆色,强撑着招呼七八个小太监:“都给咱家打起精神来!分两拨儿,抄家伙,跟咱家走!”

  几人互相壮着胆,撑起油纸伞,提着八角宫灯,哆哆嗦嗦绕到南窗外头。

  灯笼里透出昏黄光晕,在风雨中直打晃,勉强照亮后殿院里那一小片地界儿。

  雨水哗啦啦地往下砸,风声呜呜刮得紧,树枝子跟鬼影儿似的乱晃。可除了这些,哪有半个人影儿?

  田福一颗心高高悬起,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。

  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冷汗,田福拿袖子胡乱抹了把脸,赶紧领着小太监,连滚带爬退回殿里。“扑通”一声跪在皇后跟前,田福不由自主地打颤:

  “回、回禀娘娘,奴才们方才在外头瞧……瞧仔细了,南窗外头没人,连个脚印子都没见着!”

  这话一出,殿里顿时死一般寂静。外头那哭声可还响着呢,后头没人?这声儿又是打哪儿来的?!

  几个胆小的嫔妃再也撑不住,眼皮一翻,昏倒在贴身宫女怀里。就连一向稳重的慧嫔,脸色也发了白,不自觉地往尚盈盈这边挨了挨。

  这下子,傅瑶的脸色彻底难看。这小祥祭礼是她一手操办的,如今闹出这等蹊跷事儿,不仅搅了祭祀,更显得她治下无方。

  傅瑶深吸一口气,知晓不能再让众人干听着这瘆人动静,便勉强说道:

  “这动静着实扰人,兴许是哪个猫崽子躲在缝儿里叫唤,下着雨瞧不见罢了。今夜暂且如此,明日再仔细去院里探查。”

  傅瑶强压着心惊,愈说愈觉得有理,声音便也平稳下来:

  “传本宫懿旨,先把殿门打开。诸位姐妹随本宫移步东面兰阁歇脚,上些热茶点心,大家压压惊,定定神儿再说。”

  听得皇后吩咐,候在两侧的宫人忙猫腰上前,拉开沉重的朱漆殿门。

  伴着令人牙酸的吱呀声,殿门徐徐敞开。忽然间,一股裹着水气的急风灌进来,吹得殿里烛火乱晃。

  众人下意识眯眼,迎风往外一瞧,只见眼前景象,比那哭声还要诡谲瘆人!

  殿外暴雨如注,噼里啪啦砸得青石板都直冒烟儿。可那空地正中设好的供桌上,九九八十一盏供灯,竟一盏都没被浇灭。

  幽幽暗夜里,火苗子在风雨中顽强跳动,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邪性。

  这下别说嫔妃们,就连皇后自个儿也神情惊惶,忍不住向后去搭彤珠的手。

  火光映在众人眼里,仿佛不是燃在灯盏里,而是直接烧在心尖儿上。

  人群中,不知是谁再也按捺不住心头恐惧,声音都哭颤得变了调子:

  “老天爷啊……该不会是、是祖宗显灵了吧?!”

  

第47章 既急着替尚美人出头,便……

  此刻殿门大敞四开,但见外头如此光景,众人俱是僵在原地,半步都挪动不得。

  那些个位份低微的嫔御,原就站在门首左近,雨点子扑打在身上,更是唬得她们魂飞魄散。纷纷往殿柱后躲,恨不能将身子缩作一团,藏进那砖缝儿里去。

  殿内渐渐有嫔妃啜泣起来,和后头怪异哭嚎混在一处,叫人几乎分不清哪个是人声,哪个又是别的什么。

  真个是前有幽幽鬼火,后有催命厉啼。前狼后虎,活活要把人逼疯。

  正自惶惑间,忽见一道人影闪出。顾嫔不愧是嘉毅王府的县主,此刻竟显出十分胆色。

  只见她拨开众人,不从正门行走,径自往东侧回廊而去。那夹道上虽也风雨飘摇,到底避开了正殿前后的诡异场面。

  贵妃站在后头冷眼旁观,见顾嫔这般,柳眉一竖,似是不甘露怯。她强自咬着银牙,带上自己贴身宫女,立马紧随其后。

  嫔妃宫女们见有人领头,越留在后头越害怕,忙这个搀着那个,三五成群,逃命般从福华殿左右夹廊溜将出去。

  外头雨势正急,众人也顾不得许多,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进泥水里。珠翠散落,绣鞋沾湿,活似一群落汤鸡,跌跌撞撞往最近的兰阁里躲藏。

  及至逃进兰阁,众人早已狼狈得不成模样,全没素日体面。

  皇后与虞嫔断后赶到时,门口珠帘子前早已汇了一地雨水。

  傅瑶强压住心头惊悸,扬声道:“一个个都愣着作甚?还不快去本宫院中取干净衣裳来。再备些滚烫的姜汤,给各位主子压惊驱寒!”

  宫人们如梦初醒,忙不迭地四散奔忙。不多时,热气腾腾的姜汤先行呈上。嫔妃们颤着手接过,也顾不得烫,咕咚咕咚灌下去。辛辣暖汤顺着喉咙滑下,这才觉得三魂七魄渐渐归位。

  巧菱捧着碗姜汤,小脸儿煞白地蹲在尚盈盈跟前,声音直打颤:

  “美人,方才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?咱们可该怎么办才好?”

  尚盈盈垂眸凝着姜汤,兀自定了定神。见巧菱吓得够呛,忙压低声音宽慰道:“莫怕,许是撞见些巧合,又逢夜里风大雨急,看着唬人罢了。保不齐真如皇后娘娘所说,是野猫夜啼呢。”

  话音未落,顾令漪已换了身湖蓝宫裙,云鬓重新挽过,从屏风后转出。显然听见尚盈盈所言,顾令漪脚步微顿,多打量了她几眼。

  顾令漪寻见知音,不由笑赞道:“尚美人这话说得在理。越是这等时候,越该稳住心神。比那起子吓得魂不附体的,强上千倍万倍。”

  这话一面夸赞尚盈盈,一面把其他嫔妃都贬损了进去。那几个本就胆小的嫔御,听罢顿时心头不悦。暗忖顾嫔也忒张狂,对这等鬼神之事竟毫无敬畏之心。

  方才哭得最凶的董宝林,此刻还犹自打着哆嗦,闻言忍不住插嘴道:“顾嫔娘娘这话可不对……方才那阵仗,岂是寻常风雨能有的?”

  说着,董宝林又往邵才人身边缩了缩,小声嘀咕说:“依嫔妾看,定是万岁爷不在行宫,咱们这儿阴气太重,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。”

  这话如同往滚油里添勺凉水,瞬间炸开了锅。原本稍稍安定下来的众人,立时又被恐惧攫住。愈想愈觉得董宝林这话有道理,她们便又忍不住交头接耳,悄悄抱怨起来。

  “可不是么?这回祭礼的时辰、方位,司天监那帮人到底算准了没有?”

  “别是算岔吉位,冲撞了哪位祖宗神灵吧?”

  话头一起,便越说越没边儿。但其中提起司天监的话,倒是提醒了几个主位娘娘。

  “依本宫看,定是祭礼哪处出了岔子。”

  柳濯月本就窝着一肚子惊疑火,闻言更是抬掌拍案,朝傅瑶急道:

  “事不宜迟,皇后还是速传司天监的人来问话,让他们好好瞧瞧,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。”

  慧嫔此时已由宫女帮着整好衣衫,只是犹有几缕鬓发沾湿。她素来不爱掺和是非,此刻却也不得不开口:

  “贵妃娘娘稍安勿躁。司天监的官员到底是外臣,如今已是深夜,这般急召入行宫内苑,只怕于礼不合。”

  慧嫔扫过殿内仍旧惊惶不安的众人,轻叹一声:

  “何况眼下诸位姐妹受惊不浅,若叫外臣撞见,岂不更失了体面?”

  “依嫔妾看,不如咱们大伙儿暂且都聚在这兰阁之中,彼此也好有个照应。横竖捱过两个时辰便是天亮,到时再请司天监官员细查也不迟。”

  慧嫔柔声细语的提议,立马引来众人附和。毕竟眼下这情形,谁还能安安稳稳地回去歇着?

  而慧嫔这番话,也算是说到傅瑶心坎儿上。

  她何尝不知此事蹊跷?只是这行宫之中,西边还住着太皇太后与几位太妃。若将此事闹得沸反盈天,惊动老祖宗,倒显得她连这点子场面都镇不住。

  最好便是趁着天明,悄没声儿地叫人过来查个水落石出,再顺理成章将此事压下。余下几日祭礼照常,把这不大不小的风波,不动声色地遮掩过去。

  思绪飞转,傅瑶面上已恢复了镇定,朝着慧嫔微微颔首:

  “慧嫔所言甚是。”

  目光扫过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,傅瑶端起皇后威仪,肃声说道:“本宫瞧着,诸位妹妹也都乏了。身子实在撑不住的,便先去里间榻上歪一歪。余下的便在此处稍坐,一同等着天明。”

  此言一出,众人哪里还敢挪窝?

  方才那景象还历历在目,此刻便是天打雷劈,也得挤在一处才觉着安心。

  当下谁也不肯往里头去,只各依位份落座,眼巴巴地望着窗外,只盼天光快些透进来。

  尚盈盈正坐在顾嫔下首,对面则是卞美人。

  顾令漪神色依旧从容,此刻正闭目养神,端的是不信这些神鬼之说。

  而卞美人双手紧紧绞着帕子,眼珠子骨碌碌乱转,时不时朝殿外瞟一眼,又飞快缩回来,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藏不住的惊惧。

  尚盈盈暗自忖度,观卞美人素日言行,似乎并不是个顶顶聪慧机敏的主儿。此刻这般失态,倒也寻常。

  她收回目光,暂且未将此事过多放在心上。

  殊不知卞美人此刻心头正翻江倒海,岂是寻常害怕那般简单?

  身侧案几上摆着几碟精致糕点,原是备着给娘娘们垫肚子的。卞美人无意识地拈起一块枣花糕,塞进嘴里,眼神飘忽不定。

  今夜这事,确是她使了些手段。可她原意不过是想借着祭礼,稍稍弄出些动静,暗中除去尚美人。

  断断没料到,会闹出这般大的阵仗!

  想起那八十一盏雨中不灭的佛灯,卞美人狠狠打个哆嗦。

  天地良心,那灯真不是她安排的。莫非真是自己行事不端,触怒祖宗英灵,或是冲撞了哪路过往神仙?

  一时间,卞美人是又惊又怕,悔意与惧意交替涌上心头,连吞了几块糕点都未曾在意。

  这般心惊胆战地捱着,也不知过了多久,终于等到殿外雨声渐歇,天边泛出鱼肚白。

  守在殿外的太监得皇后懿旨,早已冒着残雨,一路小跑着往行宫外的驻马寺去了。

  这几日为方便随时听召,操办先帝小祥祭礼的司天监官员们,便都暂借住在行宫附近。

 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,殿外便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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