谁都知道,剿灭叛军的主力大将是李崇游的内兄侯远。

  他借平乱之故,铲除异己。

  往各个要塞重位上都安插了自己的人。

  此举,无疑是在打李崇游的脸。

  偏那个兵曹参军事轻易动不得。

  因为他是沈太夫人的族侄。

  经此序曲,朝堂上彻底划分了派别。

  彼此泾渭分明。

  沈太夫人阵营的人合力举荐由李崇润担任平叛先锋。

  这等情势,就算李崇润一言不发,李崇游也开始防备、打压他。

  先是镇戍议事上,无人通知李崇润列席。

  他所挂的屯田侍郎头衔儿,被安排了左右副将。

  接管了几乎全部庶务。

  接连数道举措,是想把李崇润架空。

  李崇润冷眼看着他这四哥跳梁小丑般的动作。

  终于,在每月十五的览翼堂议事上,他不请自来。

  还带了左右副将的首级。

  首级是被装在锦盒里,裴九思端放在李崇游面前的书案上。

  堂上众臣哗然。

  李崇游倒镇定,只是面色暗沉,掠了眼,问:“七弟这是什么意思?”

  李崇润着官服站于堂前,云袖曳地。

  缓缓道:“此二人贪渎赈灾粮草,罪不容恕,已被我就地斩杀。”

  他招了招手,裴九思奉上口供等文书。

  “这是证据。”

  李崇游冷笑:“七弟擅刑讯,要这些东西很容易吧。”

  “四哥不要这样说。”

  李崇润微微一笑:“若要这样说,那四哥执掌神器,想要贪权揽功也是十分容易的。莫忘了当初在长兄棺椁前的誓言,共掌权柄,共扶幼主。四哥嫌我碍事,可兵符一分为三,凭你自己调得动幽州边防吗?”

  堂上再度像煮沸了水,议论纷纷。

  分兵符之事所知者寥寥。

  如今昭示,许多追随李崇游的藩将心里起了嘀咕。

  谁都知道,所谓平乱不过是关起门来的小打小闹。

  而边防重军才是幽州的根基。

  李崇游被当众揭了老底,怒不可遏。

  吼道:“幼主已经死了!去哪儿扶幼主!”

  李崇润朝坐于首席的朝官摆了摆手。

  那人十分乖觉地让出座位。

  他撩袍坐下,“阿玮尚未弱冠,向来康健,死得实在蹊跷。四哥不是说弟弟擅长刑囚吗?在被四哥架空、无事可做的几日里,弟弟腾出手查了查,查出来些东西。”

  刑官揪着两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上堂。

  李崇游立即道:“今日商讨政事,莫要捣乱。此案自有判司审理。”

  李崇润的目光一一掠过堂前众人,“你们中不少是长兄生前的得力干将,受他深恩,予以爵禄。难道就不想知道,他的独子何以英年早逝?”

  堂上一片寂静。

  须臾,一个城隍官站了出来。

  双手合揖:“四郎君,既然事情已经翻出来,不如就让七郎君说下去。孰是孰非,相信文武众臣都会有个判断。好过不明不白,谣言满天。”

  话已至此,李崇游已经被高高架起。

  若他执意阻止,等于当众认下了杀侄的罪行。

  他被迫允了。

  裴九思揪起那两个人的头发,迫他们把脸朝向众人。

  “都认识吧。”

  李崇润道:“虽然这两名侍卫跟在阿玮身边不久,但曾随他主持长兄祭典,诸位都是眼明心亮的。”

  其中一人颤巍巍说道:“我们受了四郎君指使,在玮郎君的鞍鞯上做手脚。表面光滑,内里插了数十道银针。随着骑行,银针慢慢扎入马背,马自然会受惊发狂。四郎君又买通了军医,在玮郎君受伤后怠于治疗,致使玮郎君不治身亡。”

  李崇游轻哼:“七弟,你莫不是以为这么几句话,就能把事情栽到我身上?”

  侍卫跪爬到云台前,稽首:“四郎君,你不能这般过河拆桥,你说过会保我们兄弟性命的。”

  李崇游当然甩得干净。

  侍卫恼羞成怒:“我们怕被兔死狗烹,特意留了后手。”

  他从衣襟里摸出一块玉玦,“这是密谋时我偷偷从四郎君身上取下。四郎君口口声声不认识我们,我等低微之人又有何机会取得郎君近身之物!”

  裴九思接过,一一给朝官看过。

  幽州李氏祖上出身草莽。

  李寻舟发迹后竭力粉饰门庭,一应做派仿照上京世家勋贵。

  各个郎君洗三时,皆赐予尧山玉玦。

  堂上不乏元老,不可能不认识。

  李崇游欲要辩解。

  李崇润又让把军医押到堂上。

  军医的口供与侍卫完美契合。

  堂上李崇清昔年的心腹旧将们已经变了颜色。

  李崇游自觉控制不住局面,悄悄吩咐了副将出去调兵。

  这边势如水火。

  缨徽那边却是辰光静好。

  在无边煎熬下,她下定决心要破釜沉舟。

  李崇润不大限制她的自由了。

  借口外出礼佛,去了清泉寺。

  寺内佛光煌煌,香火鼎盛。

  她上过三柱香,去了小佛堂解签。

  那里没有沙弥,却有郎君在等候。

  薛昀正双手合十,虔诚祝祷。

  听得响动,从蒲团上起来。

  他微笑:“我还以为七郎君派人诓我,不想真是娘子。”

  缨徽摇摇头:“他可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。”

  是啊,七郎出了名的阴狠狡诈。

  不出手便罢,一出手必要从人身上撕扯下血肉。

  薛昀出身贵胄,锦绣膏粱郎君。

  自幼被奉承惯了。

  何时被当众殴打,颜面尽失过。

  偏偏幽州局势诡谲,轻易动他不得。

  薛昀恨得牙根痒。

  言语中也带了些怨气:“那娘子是为什么?看我笑话?”

  缨徽走近他,浓密的睫毛下眸子清澈柔蜜,“我只问一句,郎君曾说想娶我,可是真心?”

  薛昀惊诧,很快品出了味儿。

  那等刻薄寡恩的狠人,想必不好伺候。

  再加上伺候枕席日久,名分迟迟未定。

  想来小美人是烦了。

  薛昀最初是贪恋美色。

  被李崇润打了一顿后,则是憋着口气非要将这女人弄到手不可。

  他纨绔惯了。

  情话随口就来:“自然真心,若有半分掺假,叫我天打五雷轰。”

  缨徽以扇掩唇,笑靥如花。

  她生就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,弯如新月,不尽妩媚醉人。

  薛昀一时被勾住。

  半晌才回过神来,急着确认:“娘子是何意?”

  缨徽娇滴滴道:“我自然是倦了幽州的日子,而薛郎君年轻俊秀,又对我如此痴心,自是良配。我想托付终生,不知郎君敢不敢接?”

  薛昀想起李崇润那厮,有些为难:“怕是不好脱身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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