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萌尔
他抬手示意她进?到殿中?,柳清卿却装不懂,脚跟黏在地上似的不动。
谢琅多智近妖,他有何不懂?
连居一室都不愿了啊……
最初她明明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他身上。思及此,腹中?绞痛得厉害,面色又苍白几分。藏于背后的手微微蜷起。
柳清卿不知他心中?所想,她如今只惦记着与她亲近之人,瞧着他情绪好?似还可以?,便主动开口问,“嘉姨近来?可好??”
谢琅既知她知嘉姨的事,再隐瞒佯装不知也没有益处,索性大大方方。
现今柳清卿对待谢琅就如当初在柳府对柳许一般,她冷下心肠后,不再被情爱蒙住眼,便能清醒与他周旋。
她向来?擅长此事,她就像野草籽,给她个?缝隙,哪怕是墙缝,她也能想法子活下来?,努力活好?。
她的变化清晰落在他眼里,谢琅垂下眼。
“母亲甚好?,还居于听竹轩。父亲……还未发现,不过近来?父亲会从兵营回府,想来?不久便会知晓。”
柳清卿:……
她真是为嘉姨捏把汗,悄悄觑眼谢琅的面色,想问问嘉姨与二叔现在如何?但当着人家儿子面问这?个?,似乎无异于摸虎屁。
她想了想,还是闭上嘴。
谢琅见她安静无言,看她一眼后轻叹口气继续低声?说,“二叔已发觉我知晓,也知我知他已发觉。”
这?话好?生绕口,但柳清卿瞬时懂了。
“长辈的事,我等小辈不该干涉。毕竟当初是父亲有错在先,我想着母亲不能白受一场委屈,她做了端庄大方的侯夫人撑起侯府这?么多年,让她由一回性子又能如何。”
“若是母亲开心,与二叔共度余生有何不可?”
这?话堪称离经叛道!
柳清卿倒吸口气。
这?还是谢琅第一回 当她面一口气说这?么多话!
怎不说便罢,一说便如此吓人!这?字字句句连一起,她恨不得听不懂!
公爹刚直强硬,到时若得知,侯府不得翻天啦?!
谢琅才?不管是否会翻天,他再无隐瞒,一一告知。
他这?半年将他们?之间翻来?覆去细细想来?千百遍,隐隐品出他们?嫌隙的开始——他在她面前不够坦然。
故而重逢以?来?,他便再无遮掩。她可能懂?
甚至没等她问,他继续说起李嬷嬷几个?,“她们?还住在嘉兰苑如常生活,白日里会去田庄医馆,将你留下的东西照料得很好?。她们?很认真,没辜负你的嘱托。”
柳清卿神情软了下来?,终于有些真切笑意。
谢琅直直看她,忽然问,“夫人为何不问问我好?不好??”
柳清卿回神,脸上笑意渐散,“听闻大人官升二品兵部侍郎,手握重权,入阁指日可待,自然是好?的。”
谢琅低笑一声?,眼中?冷寂一片,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。
万分恨小应氏,若不是她给夫人下了邪药,他们?说不定早有了孩儿,怎会走?到如今这?步。
柳清卿循着他的目光低头,恍然一瞬,虽她这?瞧着便未怀孕,想想还是说清楚更好?,如今的谢琅较比从前更加让人看不懂,她可不敢再招惹他。
她想稳住他与他虚与委蛇,待寻到机会再想法子逃出生天!
便缓声?道:“谢大人也不用担心我会在外头生个不明不白的孩子,我们?同房本就不多,最后一次……我吃了药的。”
一开始他还没明白她话中何意,听懂这?谢琅猛地抬眸,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盯住她!
“吃了药?是何意?”
不知他为何这?般,“……吃了避孕药丸。”
他紧攥住她的手腕,忽然低低笑出声?,无甚表情过了半晌却有泪珠滚落,好?生吓人。
“那与假死药丸同盒的药丸?”
他嗓音嘶哑,宛如地狱鬼使,“那药丸不是被我换了。”
她不知他竟知晓药丸之事!既是换了,那便是……
怪不得林眉说大人不信她大限将至……
柳清卿渐渐品出些味,他似乎,心中?不是半点无她。
但已经晚了。
如今他眼中?满满的怆然,她只好?装作不懂,一如他当初那般。
她撇开眼,“我将那盒藏了起来?,妆匣中?是假的。大人想来?是那时换的。”
一阵诡异沉默,谢琅咬紧牙关,“那日在城门,就该一箭将你那好?表兄射死!那几丸药性何其霸道,可是说吃便吃的?!”
“……”
知他好?意,她只好?干巴巴反驳,“不至于如此……”
看她这?副不咸不淡的模样?,谢琅一口气差点没上来?!
他终于彻彻底底品尝到苦涩。
她不在乎,她不在乎!她不再在乎!
看她清淡如常的目光,宛如过去她提起柳府众人,提起柳清滢一般!
柳清滢反复无常,夫人对这?妹妹果?真原谅了么?
不过是嫌麻烦,敷衍一番罢了。
当初他看在眼里,觉得夫人甚是聪颖,可现在却落在他身上!
他宁可她对他有恨有怨!而不是像现在这?般看他仿若无关旁人,如何都可,耐着性子打发掉便算!
而不是当着他的面维护其他男人!
谢琅眼前一黑就要站不住,在陷入昏暗时他紧紧攥住她的手,浑噩之间感觉到她又栽进?他怀中?,他用仅剩的余力紧紧抱住她。
柳清卿还未反应过来?就跌在他怀中?,撑起看到他双眸紧闭连忙喊人过来?。
谢琅的人训练有素,听到她喊没片刻便从各处现身,将谢琅抬入殿中?。又着大夫来?看。
大夫说是:“大人近来?几月思虑过重,情思郁结,身上也有伤,可需好?生调养一番。哪怕年轻健壮也不禁如此。”
头发胡须花白的老?大夫悄悄打量一眼大人攥着不放手的温婉清丽女子,意味深长留下一句,“心病还需心药医。”
柳清卿却不准备做他的心药,她装未听懂,只端着和善微笑。
待谢琅无事后,不管谢伍如何恳求,柳清卿都挣开他如铁的大手,翩然离去。
两个?时辰后,谢琅被撕裂的头痛疼醒。
睁眼之时手立刻往旁边一抓,什么都没有,梦中?她明明朝他莞尔甜笑,都是假的。
现实如冰冷湖水兜头浇得他透心凉,他猛地睁开眼,掀开薄被便下了榻,疾步出了寝殿。
院中?春风和煦,吹拂柳枝。
空荡荡并无一人,早无她的身影。
谢伍不知何时出现,单膝跪在谢琅身后。
谢琅重重闭上眼,“夫人呢?”
谢伍胆战心惊,咽了咽口水。
“夫人……回医馆了。”
“何时回的?”他哑声?问。
谢伍却不敢再答。
“走?罢,去寻她。”
他却从大人平淡嗓音中?听出苦涩,他原以?为大人是受了伤无法说话,没想到自寻回夫人,大人竟渐渐开口了!虽依旧嘶哑艰涩,却一日比一日好?。
可现在重要的不是这?个?……
“大人!您身上的伤还需静养!”
“若赵盼是生与旁人谈婚论嫁,你会静得住么?”
“……”
这?话说的,谢伍没法答。
“谢伍,好?多事,我似乎懂得太晚了。”
也……自以?为是,做错了许多事。
谢伍去安排车架,踏出院门前回头看见大人依旧立于那处。
那身影,何其寂寥啊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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近来?郢城周遭来?了些陌生人,最初只是寻常百姓,后头渐渐挤在城门口的人均是蓬头垢面狼狈不堪。
听闻是北戎军队正四处侵扰,如野狗一般东咬一口西咬一口,好?生烦人。并且北戎可怖无比,出征只带盐袋,并不许粮草,皆是所到之处以?人为食。这?些人便是慌忙逃命躲开这?些畜生,才?这?般狼狈不堪。
那北戎军队均高九尺,红瞳怒脸,不知疼痛。便是被刀割枪穿都宛若无感,沉默着继续冲锋、杀人。百姓都惶恐称他们?为北鬼,因为人哪能不知痛呢?
这?一日林眉正从外头买菜回来?,将进?医馆时瞧见一身着破衫的女子正躲在医馆旁的巷口贼眉鼠眼往这?打量。脸上故意抹了脏泥也难掩其白皙肤色,见林眉看她,那人忙躲回阴影之中?。
林眉觉得奇怪,进?了医馆便嘱咐小厮找人跟着。
小厮是郢城土生土长,吃百家饭长大的,还跟城门的乞丐堆混过一段时间。他领了命便如灵巧的鱼一般融入人群。
进?了后院,林眉推开门,惊得正发呆的柳清卿瑟缩一下。
这?两日发生的事超出她的预想,对她冲击颇大。自回到院中?,她就发着呆。
林眉眼里瞧着,心中?担忧,便趁前头不忙,上后头赶紧问问这?回谢大人出现,可会对小姐产生影响。
尤其是……
她觉着大人此举,好?似对小姐情意深重。
林眉低声?说出自己的想法,柳清卿听后却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