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机美人翻车了 第67章

作者:柯染 标签: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爽文 古代言情

  醒来未睁眼,宋怜先闻见了淡淡的、似深涧清泉冲刷过松柏留下的木质气息。

  黑色武服外裳、白色中衣盖在她身上,阻隔了寒风。

  他喜洁,昨日处理完阿宴伤口,就着山泉水将衣服洗了。

  宋怜一下坐起来,疾步往台地去,陆宴依旧昏迷不醒,好在伤口不再流血,她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,见并未起热,松下身体来,坐在干草上缓了缓依旧晕眩困顿的脑子。

  却有沉沉的视线压在身上,山洞里空气似凝结了一般,又沉又冷,那张俊美的容颜隐在昏暗的光影里,威势内敛,却依旧迫人。

  宋怜知现在的高兰玠,已不是当初京城城郊时的正人君子,安锦山那一箭,他恨她,落下山崖后,这种恨似乎转接到了陆宴身上。

  陆宴若死在这里,他只会冷眼旁观。

  宋怜没出声,也没有看他,待那阵眩晕过去,起身去了山洞外。

  深秋临冬的山野到处都是干枯的草木枝叶,为避免引起山火,山洞口清理出了旷地,又用石块堆砌出简单的灶台,昨夜烧尽的柴灰还有些余温。

  宋怜从里头取出山果壳,试了试水温,将温水分倒进两个竹筒里,重新往山果壳里装上清水,塞紧放回炭灰里,拿着竹筒回了山洞。

  她无意惹高邵综生气,便只用空心的芦苇渡给陆宴,便是如此,那眸光亦阴沉迫人。

  宋怜起身,把另一根竹筒递到他面前,温声问,“世子伤势怎么样了,可还好。”

  他接过,揭开木塞,却并未喝,喂到她唇边,神情淡敛,“陆祁阊还昏睡着,你便连名字也不敢唤了么?”

  宋怜听他说他已经喝过了,自己接过来小口喝着,三人昨日一整日未进食,温热的水进了胃里,暖意丛生。

  他摊开右手掌心,里头躺着六七枚榛果,宋怜静默片刻,温声道,“你腿上、背上的伤不轻,莫要轻动,我会去找吃的。”

  她是明丽潋滟的容貌,夭夭灼灼,纵是沾染泥泞,也叫天光失色,高邵综掌心合拢,再松开,榛果壳碎裂,露出果肉,递给她,低声叮嘱,“我观此山中,不乏虎豹豺狼,你莫要走远,山洞西侧十数丈外溪涧,我在那儿放了网,应当有鱼了。”

  宋怜并不与他争辩,取过三枚榛果吃了,问他带多少人来了青霭山,“兰玠来益州做什么,想招揽罗冥么?”

  在她看来,以北疆如今的势力,收拢益州,是为锦上添花,却也用不着一疆之主以身犯险,益州必然有比罗冥更有价值的东西,是她疏忽了的。

  她一身梨花白裙已脏污不堪,黑浓的乌发并无钗饰,垂落颈侧,黛眉婉转,檀唇点朱,灼如芙蕖,妩媚天成,高绍综取过外裳,与她系上,挡了山风,亦遮掩了身形,“贺之涣擅改兵器,经他手的连弩,一弩九矢,单弩百丈,榆木半杆,我来请他回北疆。”

  宋怜听得手心发凉,她曾听过墨门子弟贺之涣在江淮的传闻,曾同白登和邹审慎打听过,都没有寻到踪迹,竟是隐世于不周山……

  一弩九矢,射程百丈远,能入榆木半杆,高家军本就骁勇,有此利器,只怕所向披靡,寻常士兵尚未近身,已死在铁矢之下……

  宋怜袖中的指尖收紧,又松开,温声问,“贺先生答应了么?”

  高邵综牵过她手腕,将剩余的浆果放入她微凉的掌心,“阿怜,随我回北疆,你要的,陆祁阊给不了。”

  这便是已经答应了,一个罗冥不足以让他南下,但贺之涣则不然,神兵需利器,一种更精进更锋锐的良弓,抵得上千军万马。

  若能请得贺之涣助力,便没有什么代价是付不起的。

  北疆本已如斯强大,梁温、晋威又岂是对手。

  京城频频派遣使臣入北疆,前有封王,后又欲赐婚和亲,定北王三字,已成了笼罩十三州的阴影,诸侯王纷纷结盟壮势,大周朝野不敢同其争锋。

  想必在不远的将来,十三州半壁江山,便要纳入北疆囊中。

  宋怜却并不慌乱,江淮军陆战暂时不占优势,但江淮城防以四通八达的江淮水系为根基,北疆想攻下江淮,并不容易,江淮冶铁术比北疆还精湛三分,神兵利器只要问世,想些办法,总能仿得,精兵锐骑也可训练。

  尚有些转圜的时间,谁胜谁负,尚未可知。

  她神情只有片刻凝重,便恢复了从容自如,收拾竹筒,起身出去了。

  高邵综看着她背影,目光划过昏迷不醒的男子,冷淡地垂下眉目,拾起地上一截树枝,匕首削成发簪模样。

  宋怜出了山洞,打算去高邵综说的溪涧,山洞外石块上晾晒着一只木桶,竹子制的,与高平乌矛山那只一模一样。

  他从来都是入夜后去河里清洗,这只木桶大概是做来给她沐浴用的。

  河滩上生了火,里头煨着不知名的野果,因烤熟散着淡淡的清香,宋怜却感知不到一点饿。

  丈宽的小河里,捆着一张藤条编织的网,三五条半斤重的鱼在里面扑腾,宋怜收着藤蔓,心底犹豫,要不要先从高邵综这里套取兵器图谱。

  此人克己自律,寻常并无喜好,若有,兵器算一样,得如此良弓,他不可能不问不看。

  倘若拿到这两样兵器,面对江对岸李奔,徐州蒋家军时,江淮兵伤亡能减少数倍有余,亦有机会将江淮背后吴越王、兴王亦同时收入江淮版图。

  但高兰玠已不受她的骗,他也绝不会受她威逼。

  宋怜在河边待了许久,回山洞时,只见他撑着树枝立在地台边,探手至陆宴脖颈处,心一时提到了嗓子眼,疾步过去时,手已按上了袖中匕首,“兰玠在做什么。”

  高邵综瞥一眼她袖袍,探手制住她手腕,取过匕首,神情寡淡,“他起了高热,此处简陋,无法施针,疏通经络,还有可活命的机会。”

  语罢,取过石碗,手中竹棍不知敲击陆宴何处穴位,昏迷中的人竟也吞咽了灌进口中的药汁。

  宋怜手背覆上阿宴额头,那温度已然烫手,撕了裙摆洗干净当做巾帕,沾了凉水给他降温,却被高邵综接过去,他沉眉敛目,给陆宴擦拭,虽依旧寒冽冷厉,却没了昨日的杀意。

  冬日的风凉寒,寒不过男子清冷的眉目,那黑眸里云遮雾绕,宋怜不知他要做什么,心底惊疑不安,黛眉轻轻笼起。

  高邵综淡淡看她,“我便是将兵器谱图给你,江淮亦必败,原因不在江淮是否有无精兵良将,而在你的陆祁阊,阿怜不若同我赌一赌,赌陆祁阊醒来,会不会对我下杀手。”

  “输了,随我回北疆,与我完婚。”

  宋怜面色苍白,换做任何一个诸侯王,都知在江淮这荒无人烟的山腹里,是杀掉高邵综的好时机,但他医治陆宴,施恩于陆宴,以陆宴的脾性,纵是下了手,愧悔于心,恐怕再难开怀,也不再是心明如镜的祁阊公子。

  她拿到那神兵图谱,他也不会抢占先机,在其余诸侯仿制弓-弩前,先发制人,夺下吴越、兴王府,亦或是过江攻打徐州,益州,吴楚之地。

  他不用,她要用,他恐怕也不会应允。

  她不会赌,也正说明,陆宴并不是乱世之主,她选择跟着他,只有败途这一条路可走。

  一时便似被抽掉了脊梁骨,本已虚疲的身体再提不起力气,便又想起了那些他历经的战事,这是一个在领兵出征前,与守城将领交代,若兵力悬殊,便领全城百姓出城投降,倒戈投靠朝廷的郡守令。

  百姓们爱戴他仁善,

  可这种仁善,又如何在乱世之中,搏得九鼎。

  只她也绝不会去北疆,宋怜在干草堆旁坐下,指尖浸入凉浸的泉水,拧干布料,清理陆宴脏污的掌心,“既读孔孟之书,必达周公之礼,朝秦暮楚,一仆二主之人,我不做。”

  她胡乱扯些话敷衍说完,也不理会那盯着她阴沉阴鸷的目光,端着水忙进忙出,直至昏迷的人身上热度退下去,给他盖好干草,起身出去了。

  已过了午时,外头西风吹过,落叶潇潇簌簌,远山苍茫,临冬枯败的颜色看得她眉间起厌,心底亦空荡荡的,不知前路为何。

  她身体疲乏,看着远处荒山江水发呆,直至月落乌啼,霜色覆盖山林,她在落日的余辉里,精神越加不济,并不想回山洞看见那两人,便蹲在火灶旁边,添柴烧水,就这么一罐一罐将水烧开,倒进浴桶里。

  因着时日长,装满时,水温刚刚好,她解了衣裳跨步进去,让温热的水温漫过肩背,双臂枕在浴桶边,脑袋垂在手臂上,倦极地阖上眼睑。

第79章 狼藉遮风避雨。

  星垂山野,天际缥缈高远,荼白色罗绡中衣浸润薄雾,垂坠半空,凝结的水珠折射微月的光,从水润娇嫩的肌肤滑过。

  坠髻沉散,半堆临纤薄的肩,半垂落水中,水波微漾,微阖的眼睫轻颤,一时气促,琼液流涧。

  温热的水驱散夜风的凉寒,木桶狭小,堪堪只够她蜷腿坐着,宋怜转过身,无力慵移,跪坐于桶里,脑袋偏枕着左臂,已散开的发从肩头滑落,遮掩住月光。

  夜极静,细微多娇,难耐克制的声音并不受霜露水雾阻隔,传进山洞里,余音雾濛,几不可闻,却如冬日闪电雷鸣,划破沉凝的气氛。

  高邵综面色铁青,猛地起身,剑眉间杀意铺天盖地。

  陆宴避开挥来的拳,撑着石壁站起,袖中匕首划出,知此人出现在这里,定是一同坠落山崖,被她救上岸的,便非死不可。

  打斗声惊醒浑浑噩噩昏昏欲眠的人,宋怜料是陆宴醒了,支起身体,自浴桶里出来,扯过树枝上挂着的衣裳披上,疾步回山洞。

  山石滚落,灰尘扑簌簌落下,山壁间白色钟石微光暗淡,却足以叫她看清里头的情形。

  二人似下了死手,一人肩背叫匕首扎透,鲜血溅在半边脸,面容冷峻似地狱修罗,一人脸上淤痕渗血,脖颈上亦被匕首划拉出血痕,若再近一分,必定已身首异处。

  山洞里一片狼藉,两人虽无言语,眸中却皆是阴毒的杀意,恨不得生啖其肉,将其凌迟千刀,山洞里暗流涌动,杀气凝结,森冷可怖,宋怜恼火,“要不要把我的匕首给你们,一人一把,正好公平。”

  两人看过来,皆变了脸色。

  她乌发散于丰肌玉肤,赤足立于暗夜里,茜水色中衣垂坠,荼白束胸松散,粉颈花团,似有莹光,身形玲珑纤秩,唇朱暖更融,面颊上残红绮态,缱0绻明丽,妩媚慵艳,美得动人心魄。

  兜头罩来衣袍,血腥味浓重,宋怜抬手取下,正待说话,那头传来声暴喝,“还不出去把衣裳穿好!”

  陆宴目光落在她赤足,压着喉间咳嗽的痒意,“去把鞋穿好。”

  待她出了山洞,再难压制怒意,眉宇凝结寒霜,“内子无状失仪,只还轮不到世子呵斥管教。”

  高邵综心底杀意蔓延,知此时要不了陆祁阊性命,怒亦无用,便只暂且压下,图谋日后,未做争词。

  宋怜出了山洞,走至浴桶前,见依旧能听见山洞里石粒滚落的声响,知道方才高邵综也许根本没睡,陆宴醒来了,大约两人都听见了她自娱的动静。

  竟也没什么好慌乱的,她本不是知廉耻的人,陆宴知她秉性,大抵只当她是病发了。

  亦没有什么心情遮掩,或是解释,便随便罢。

  山月清寂,宋怜看了一会儿,未得满足的身和心越见空荡寂寥,便也不再看了,这一年多的忙碌并非没有成果,可若从一开始就错了,那做再多,亦是无用的。

  继续往前走,恐怕亦只是徒劳,终为败寇。

  宋怜站了一会儿,平复好心绪,取了石块上晾晒着的草药,干净的布条,回山洞里。

  先给陆宴上药,却叫他钳制住手腕,他如墨画的眉目里含着怒痛,握在她腕间的五指收紧,几乎将她骨头攥碎,到底没有骂她,只将她拽到身前,手肘撑着地面坐起来一些,将她披散的长发绾起,木枝簪住。

  右侧两丈外投射来的视线威逼迫人,宋怜垂下眼睫,她此时若与高邵综亲近,或是说受了高邵综挑拨诱惑,要嫁于高邵综为妻,陆宴势必杀了高邵综,或是为护住她,从此明镜沾染血污尘埃。

  但总记得他狱中为她安排好的后路,记得他说会为母亲和小千报仇,记得京城兵乱,他以身犯险,也记得她十五岁时,深陷泥泞,他牵着她的手,将她带离平阳侯府。

  便也没有力气去算计了。

  宋怜给他伤口换了药,挨着他躺下,脑袋靠着他未受伤的手臂轻蹭了蹭,合上眼睑。

  陆宴支起些身体,遮挡右侧那人深渊寒煞的视线,牵过她的手,解开染血的布条,见那掌心伤口,墨眉紧蹙,重新敷了药,换了干净巾帕轻轻包扎好,并不去问她为何要救高邵综。

  也许是因她不通医术,需得救下高邵综,他才可活命。

  也许是对曾经那一箭的噩梦愧悔。

  也或许悬崖边,高兰玠不惜生死拉住她那一刻,便在她心底生了根,发了芽。

  十四岁时,他曾与她遇见两次,同席三次,从未得她注意,临近她议亲,他只得在长公主设下的宴席上比下裴应物,她那时方才知京城有一人名为陆祁阊。

  高兰玠却不同,长相身形得她青眼,她主动引诱,百般谋算让其近身。

  她嫁于他为妻,始于需摆脱困境,因恩情不离不弃,她待他,有情,却也并非白首之情。

  他清醒且清楚,一时痛意蚀骨,腥甜涌上喉间,陆宴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气血,垂首看她,指腹轻轻触碰着她侧颜,心底渐渐隽永宁和,知她方才必定未得满足,指腹轻触她潋滟的唇,低声道,“阿怜,扶我出去,我们去它处。”

  宋怜眼睫轻动,他手指修长,骨相极好,指甲修剪的整齐,便是这般悱意的动作,亦如画般风雅好看。

  她知晓他的意思,只他伤重,她也不需要了,待他好了再欢愉不迟。

  只二人此时看着平静,却是山火岩浆,轻易便会争执动怒,放他二人待在一处是决计不成的。

  幸而这里并不缺能遮风避雨的溶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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